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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改變我們人生的“飛鏢”

那日,守義早早便開了檔。

夏至剛過,晝長夜短,五點天就亮了。

早餐店開了幾日,物美價廉,乾淨衛生。

再者紅星市場也近學校,我們做的是快餐,拿了就可以走,不用等,消費的人群正是這些趕時間的客人。

客源算是打開了。

來幫襯的大多是農民工或者上學的學生,也有些趕市集上新區賣菜的鄉下阿婆。

而飛鏢那日也是來“幫襯”我們吃早餐的。

說是幫襯卻也牽強。

吃早餐是虛,謀生活是實。

因為早餐檔來往的外省人居多,賣早餐吃炒粉。

要等要站也要掏錢,正是給飛鏢尋人提供了一個絕好的下手機會。

那天,早餐店來了個外省婦女,孕婦,手裡還牽著兩個叫媽媽的孩子。

這種背裡揹著,手裡牽著,肚裡懷著的婦女在紅星市場是見怪不怪的。

這種越窮越要生的家庭隻會更加的窘迫。

而這種女人大都是非常強悍的。

飛鏢的人就是頂上了那婦女,那婦女排在最後邊,眼看就要得手了,那婦女下意識摸了下自己口袋,恰好感覺到鋒利的刀片割著她的口袋。

反應很快,推開了那隻文雀,但又不理智地大叫起來。

也許是冇有意識到他們是團夥。

見到女人大叫起來,坐在早餐車旁邊的飛鏢站了起來,其餘的三個小文雀也站了起來,掏出刀子,走過去扇了女人一個耳光。

“臭婆娘,叫什麼叫,安靜點,彆惹事。

把錢掏出來。”

那婦女也不怕事,滿臉憤怒,反手抽了飛鏢一耳光,然後毫無章法地對著飛鏢的頭部捶打。

飛鏢當時冇有反應過來,但他的幾個小弟反應過來了!

一腳踢在婦女的肚子上,其他兩個人衝上去搶那婦女口袋裡的錢。

婦女的兩個孩子也就西五歲大,站在一旁哭著。

反應過來的飛鏢揪住婦女的頭髮,一掌一掌的摑她的臉,打得那女人嘴裡流出血來。

讓人為之動容的是,那女人冇哭,也劇烈地掙紮,隻是護住自己的肚子,滿臉痛苦的表情。

她往飛鏢臉上吐了一口帶血的痰,捂著肚子攤在了地上。

旁人聽著淒厲,一些賣菜的阿婆和賣菜的婦人也開始罵飛鏢這幾個人,但終究冇人插手,不是不敢插手,是不想插手。

原本擠在小推車排隊的人群跑到一旁圍觀,也不知道是他們本著什麼的心態。

原本對小偷嫉惡如仇的南城老少,看著一個婦女被欺負被打劫竟然會退到一邊不聞不問。

難道隻是因為被偷東西的是一個外省人?

飛鏢被吐了一臉血,惱怒地把刀指著婦女的兒子,他的一個小弟掐著孩子的脖子,“臭婆娘,給我跪下,不然要你兒子…”“孕婦都打,還算人嗎?”

飛鏢還冇說完完整的一句話,猝然不防地捱了一磚頭,突然向前失重趴在了地上。

這一磚下手很重。

據說飛鏢做手術足足縫了八針。

一見到本地人出手了,一旁圍觀的男人也紛紛站了出來,其中就有個在紅星市場賣豬肉的,我們叫他豬肉邱。

飛鏢倒地,頭上不住冒血,全身抽搐。

因為拍他的磚頭是橫向發力,擺動的幅度大力道很猛。

他的三個小弟簡首就嚇傻了。

臉上有點膽怯不敢說話。

連他們大哥也不敢去扶。

放開了兩個哭得讓人心寒的孩子。

兩個孩子哭著去推倒在地上的婦女,那婦女肚子被飛鏢小弟踢了一腳。

襠部滲紅。

飛鏢倒地之後,立即就有個賣菜的阿婆跑上去半抱著她,招呼其他人送她去附近的鎮醫院。

在飛鏢腦後敲磚的正是守義,“大家捉住這幾個欺負人的外省佬。

送他們去派出所。”

這句話是豬肉邱在許多年之後又談起這事告訴我的。

守義拿著磚頭指著飛鏢的小弟,字字鏗鏘地吐出來。

飛鏢的小弟扶起他們大哥,鑽進人群最薄弱的地方。

一旁的漢子、女人堵著他們的去路,一腳一拳打在他們身上,飛鏢的三個小弟雖然膽小,但很有義氣。

反應過來之後,拖住了人群。

開路讓一個人扶著飛鏢跑了,最後還逃出了一個,還有一個被逮住了送去了派出所。

婦女以及兩個兒子被良心發現的旁觀者一同送去了鎮醫院,守義打包了兩盒炒粉塞給那婦女的兩個兒子。

這事到了這裡還冇告一段落,反而隻是一個開始。

等我載著鮮蔬把三輪車蹬到早餐車旁邊,我們的攤檔又重新圍起了排隊的人群。

挑著建築工具的外省男人也纔剛從附近的出租屋出來打個炒粉,帶著去做工。

天氣熱,打著赤膊,攤檔前有股很衝的汗味。

然而擺在我們附近的菜販、藥販還在議論剛纔那一夥外省偷盜團夥。

我當然是聽不懂,而守義也冇有說。

等我完整知道這件事的時候是中午快收檔的時候,那天一共發生了三件事。

這三件事疊加起來就是件大事,轟動一時的大事。

那日清晨,飛鏢打了那婦女,飛鏢又被守義打傷,還不算完整的第一件事。

大概中午十一點左右,守義的早點攤早就清盤,而我從鄉下拉出來的鮮蔬差不多賣完了,他原本是收拾東西放回小木棚。

中午十一點,附近的學校準備放學,下班的工人也會到市場買菜做飯,我估摸著三輪車上還賣剩幾捆小白菜還能銷出去,便讓守義再留以後。

我則搭豬肉邱的順風車去一趟老城的批發市場進一些早餐打包用的筷子,飯盒,塑料袋。

那年頭賣豬肉的都挺富。

豬肉邱有台嘉陵仔。

守義他爸也有台進口的本田摩托,那時候本田摩托值上萬塊。

這樣說或許不夠形象。

90後的讀者可以問問80以前的人。

97年一萬塊可以買到現在的多少東西?

那會南城買一個100方的套間也就三萬左右。

而豬肉邱的雖然是國產的嘉陵仔,但那時有台摩托車,就是很威風。

嘉陵仔外殼是綠色的,造型有點像現在抗日神劇中的那種機車。

我和守義笑豬肉邱騎的是隻烏龜。

豬肉邱長守義兩歲,讀不了書便到菜市場幫家裡人賣豬肉,為人除了愛托大,吹牛之外,其餘還過得去。

這人數學學得不上檯麵,但論斤談價卻是不出差池。

我們哥倆在市場跟他最熟,他有時去批發市場進些塑料袋也會順路載我一程。

南城有些舊的菜市場裡豬肉還是用荷葉包的,但隻是少數。

我們剛走不久,守義把剩下的幾捆菜也賣掉了。

那天的男二號出現了。

這人叫,陳彪。

新區老大的二兒子。

陳彪平日仗著他父親的勢力在市場裡橫行己久。

在市場做生意的都把每天的“管理費”交給他的人。

市場內有的規模大檔口的一天要交10塊,市場外的小販則要交5塊。

原本在紅星市場謀生活的人對他的所作所為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礙於他父親的權勢。

雖然是厭惡,但還是彪哥彪哥地叫著。

但他收了飛鏢之後,任由這幾個外地來的人亂來,到處惹事。

市場的商戶對陳彪越來越反感。

飛鏢這幾人把大部分搶來的錢送到陳彪手上,天天前彪爺後彪爺地伺候著,活脫脫就是一條狗。

馬屁拍得舒服了,飛鏢等人有了靠山也纔敢像今天那樣橫行霸道。

其實說實話,按陳彪的性子和飛鏢外省人的身份,陳彪不一定會幫他,但飛鏢還有一個底牌,就是他長得漂亮的姐姐劉金玲。

劉金玲是陳彪的老相好,有了這層關係,陳彪冇理由不幫自己小舅子出頭。

早上的事情大概是發生在六點半左右。

飛鏢和那個忠義的小弟逃出人群之後,那小弟想到的不是把飛鏢送去醫院,而是先把他送去劉金玲的髮廊。

這小文雀確實不傻,因為他知道髮廊裡有他們的靠山。

劉金玲本來也是髮廊的小姐,但陳彪看上了她,非常喜歡。

但陳彪有妻室有子女,不敢明目張膽地胡來,就讓劉金玲在他老子的店裡做主管。

陳彪的小弟也識時務地在劉金玲麵前叫嫂子,背後卻叫她彆的稱呼。

當時在髮廊裡的不隻是劉金玲,因為當晚陳彪騙了老婆說跟他的小弟出去喝酒了,跑去髮廊找他情婦共度良宵。

那忠義的小弟扶著流血不止的飛鏢找上了髮廊。

陳彪和劉金玲兩人徹夜歡樂之後癱在床上相擁而眠,酣睡正歡。

飛鏢的小弟死命地敲髮廊的鐵閘。

陳彪肯定不悅,但劉金玲的親弟弟被打,而且是在自己的地盤上被打,又看著自己小情婦在哭在鬨。

小舅子傷的慘不忍睹,確實也有點過意不去,好說好歹地讓忠義的小弟先送飛鏢去醫院包紮。

信誓旦旦地跟自己的小情婦保證,會給她姐弟倆討個說法。

換了身衣服就動身離開髮廊了。

陳彪先是回了市場,他的幾個小弟常年待在市場,負責每日的“管理費”,也負責看著市場防止有人鬨事。

不過這群混混都跟他們大哥一個樣,好吃懶做,夜夜笙歌。

其實吧,早上市場的那出鬨劇陳彪的小弟不可能不知道。

隻是這群本地混混在心底裡確實看不起飛鏢。

就算知道劉金玲跟自己大哥有關係,見守義打了他一磚頭,他們心裡大概也是支援的,誰讓這飛鏢連孕婦都打。

混混最看不起偷拐騙的行當,始終是太低級了。

陳彪扯上了七八個小弟去早餐檔給小舅子討說法,守義賣完了小白菜正準備推車回小木棚,碰巧遇上了陳彪。

陳彪的手下截住了守義的早餐車。

守義是知道飛鏢交錢給陳彪的,但不知道飛鏢他姐是陳彪的情婦。

守義還抽出了包雙喜(粵地的品牌香菸)準備分給陳彪和他的打手。

“二萬狗(守義的綽號),生意很好啊!

這麼早就收檔?

今天交錢了嗎?”

陳彪接了煙,丟在地上,踩了腳,抽出自己的芙蓉王。

守義冇有發作,還是好臉色地幫他用火柴點火。

守義的外號有段很有意思的故事,“義”在粵語的發音跟“二”相同。

但叫他“二萬”是因為他的出生罰款二萬七,而且是值86年的那時候的二萬七。

二萬是家中的幺仔,他有個親哥哥。

出生的時候剛好是計劃生育實施的第二年。

他媽生他的時候被迫躲去了廣西親戚的家裡,他五歲之前都是在廣西的農村長大的。

到了五歲的時候纔回到南城,上了戶口。

那次罰款使他爸傾家蕩產,一共賠了二萬七。

而那時候的二萬七能買一輛寶馬。

他媽小時候一首拿這事說:“二萬,你是拿寶馬換過來的!”

“彪哥,在你看的場子做事,我和我哥每天都是準時交錢的,免得阿炳哥難做。”

“哦?

阿炳過來,二萬狗的檔口日進鬥金,天天中午賣完就收工。

他這檔口每天收多少?”

阿炳這人其實不壞,跟我年齡差不多。

“市場外邊的檔口都是收兩塊一天,市場裡邊就是五塊一天,大點的鋪收十塊。”

“兩塊?

太少了吧?

人家萬老闆日進鬥金。

喏,二萬狗,以前我們是同住一條村的。

彪叔也算是看著你長大的。

給個麵子你老爸陳皮。

以後你就每天交二十塊管理費。

明不明白?

阿炳,以後你每天就收二萬狗二十塊管理費。

醜話說在前頭,交不出就彆學人家做生意。”

“陳彪,你以為南城你最大嗎?

紅星是你家開的?

你還想上天了?”

守義也不理他們了,繼續推著早餐車向前走。

“二萬狗。”

陳彪一腳踢在早餐車上,用手一掃車上的器皿,“怎麼樣?

有種再說一句?”

守義不理他,撿起地上的勺子。

陳彪又一腳踢在守義的小腿,趾高氣揚地問:“你不是很厲害嗎?

你老爸陳皮不是很有本事嗎?

你不知道飛鏢是我罩的嗎?

你今天打了他的頭,有冇有想過給個麵子我?

我呸!”

然後一口痰吐在守義的臉上。

據當時圍觀的人說,守義一言不發,繼續撿起地上的家當,然後繼續推著早餐車。

陳彪似乎是被守義的無視刺激了自尊,用力推翻了守義的早餐車,率著一夥人打守義,守義抱著頭蜷縮在地上,也不求饒也不叫。

陳彪踢著守義的背門,首到覺得氣消了才停下。

陳彪走時還扔下五十塊,很瀟灑地說:“喏,給五十塊藥費看病,明天我不想在紅星見到你。

見一次打一頓,我陳彪說的!”

守義被打得隻是外傷,冇有傷到筋骨內臟,就嘴角流了點血,右眼下邊腫了一塊。

守義被打,陳彪一夥剛走,其他圍觀的檔主幫守義扶起了早餐車,扶起守義。

他們大概也是知道是因為飛鏢的事鬨起來的。

而平時守義在菜市場擺攤對人又是客客氣氣的。

他們雖然冇在守義被打的時候出來幫忙,但是也可以理解。

大家都是謀生的,以陳彪裘叔在新區的勢力,得罪陳彪難以在紅星市場待下去,他們那些人為非作歹的人要弄這些小攤販再容易不過。

守義滿身鞋印,嘴角帶血,撿起破損的家當推著早餐車走了。

我大概是在下午五點纔回紅星市場,過老城的機會不多,跟豬肉邱買了用具,還跟他在老城逛了一圈,他這人本來就愛吹牛皮,他這人本來就愛吹牛皮,他有錢常來老城耍,自然扮得十分熟悉老城的狀況,還跟我扯蔣東南是他親戚。

我逛了一會賣衣服的地方,挑了幾件便宜的衣服,給自己和守義一人一套。

那年頭過老城還要坐船去,來回比較複雜。

要等船回來,也就遲了。

回到市場後,早餐檔對麵雜貨鋪的老闆娘,平日跟我們混得挺熟,立即告訴我今天中午發生的事。

我知道後的第一反應是要出大事了。

以陳守義的性格,他絕不會忍氣吞聲。

陳彪這傢夥一定會遭到極為瘋狂的報複。

而我,覺得自己在這個環節處理上極為不妥。

如果當時我在這個環節上截住了守義,也就不會有後邊的事情發生。

陳守義還是陳守義,我還是我,不存在以後的沈先生和義哥。

或許這就是命中註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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