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東粵北山地位於中國南部,地偏且清貧。
這片山地在中國改革開放之後一首發展較慢,汙染也較少。
正因如此,南城這個曾經清貧的地方,保留了山水的淳樸和生態的純淨,逐漸發展成為一個備受歡迎的生態旅遊名城。
這座人口約一百萬的城市,據說曾有鳳凰出現,因此被稱作鳳城,也被老一輩人稱作南城。
南城在明清時期隻是一個縣,首到新中國成立後的八十年代才被批準設市。
近年來,南城經國家規劃新增了三縣和兩個縣級市,麵積大幅增加。
而過去,南城僅有澗口、青石、河橫、坑頭、石溝五鎮,以及老城和新區。
南城是我熱愛的故土。
我的祖輩在晚清時期遷居到南城青石鎮的一個村落,生根繁衍,世代為良民,代代務農。
八十年代,南城建市時仍是一個貧瘠的小城市,但改革開放並未遺忘這片熱土。
在那個遍地黃金的時代,能撿到錢的人都是跟上時代熱潮的淘金者。
澗口、青石、河橫、坑頭、石溝五鎮掀起了發展的熱潮。
然而,除了拚勤勞和頭腦,更要拚狠勁、勢力和策略。
九十年代初,南城五鎮加上老城和新區逐漸形成了地盤劃分,出現了所謂的“南城五虎”。
他們表麵上是正當的生意人,但實際上是地下勢力。
用粵語的方言來說,他們是“行蠱惑”的人。
1985年,南城最有錢的富商是石溝鎮的陸華勝,當地人稱他為陸公。
他是石溝鎮的“老大”,靠銅鐵回收發家。
收來的大部分廢銅是從南城各鎮各區偷剪的高壓電線中焚燒得來的銅線。
加上地下手段壟斷了全市百分之七十的廢品站生意,陸華勝拚命收集糧油票,在糧油票停用之前通過黑市將米糧換成錢。
靠著這些生意,陸華勝積累了原始資本,迅速發展起偷盜團夥。
與陸公相比,澗口的黃文雄、橫河的朱永富、坑頭的潘國權、青石的老槍當時還不成氣候。
1996年,老城出現了一個名叫蔣東南的人,他掌控了老城西街,通過收商戶的保護費、販賣違禁品,後來又開設娛樂場所,逐漸成為南城的一號人物。
老城是南城的商業中心,也是當時經濟最繁榮的地區。
至於新區,新區和老城隔著一條江,是當時南城最貧窮的地方。
新區是政府規劃從青石鎮劃出的荒地,最初不種菜、不建樓、不行商。
但到了九十年代,政府扶持新區發展,便宜的地皮吸引了鄰市、港澳等地的開發商。
在新區建醫院、市場和樓盤,使其一躍成為僅次於老城的開發區。
一個港商在新區建了一所學校,並用他的名字命名,憑藉江景河畔的優勢,成為了南城的高檔住宅區。
自1997年新區的老大陳三裘被除掉後,新區一首是各方勢力爭奪的肥肉。
九十年代,香港拍攝的係列電影《古惑仔》風靡大江南北,但現實中的地下勢力與電影中的形象相去甚遠。
南城的幫派雖然拜關二哥,但並不像電影中那樣正式,更不像小說中描繪的那麼玄虛。
許多人眼中的古惑仔講義氣、快意恩仇,似乎是個很酷的職業。
實際上,真實的江湖中人更多的是鬥智鬥勇、講謀略和城府。
行走江湖,隻是為了錢!
電影裡的古惑仔虛構了很多情節。
靠收保護費並不能賺到什麼錢,販違禁品和開娛樂場所也不是長久之計,遇上嚴打政策,很多人會被抓或逃亡。
這些隻能算是地下謀生的最低端手段。
實際上,江湖中人並不一定都是惡貫滿盈的壞人。
而地下勢力的魅力在於,如果他們手上有一支能打能殺的小弟,對生意能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解決許多不必要的麻煩。
要麼隻手遮天,要麼富可敵國,這是男人最根本的夢想。
而錢、權、勢,能同時實現這些夢想的,除了天生是皇帝,就隻剩下走地下勢力這條路。
1997年,香港迴歸大陸,全國沉浸在收複國土的喜悅之中。
我第三個弟弟陳守義在讀初二。
迴歸晚宴前夕,不到24小時的時間裡,因為一時衝動出手傷人被學校開除。
香港迴歸那晚,我和他的父親去派出所交罰款把他領了出來。
守義的父親是城裡的小包工頭,家境還不錯。
被開除後,他父親不放心他出去打工,畢竟他也不夠年齡。
而且這病黑眼(南城方言,指愛惹事的少年)也不願意跟著他父親去工地學門泥水匠的手藝。
於是,他便跟著我謀算著怎麼找出路。
我們硬是從他父親那裡拿了一千塊錢,買了些家當,訂做了個小推車,在南城新區的紅星市場賣早餐,放假了就在他的早餐車旁邊賣蔬菜。
那年我高中畢業了,冇考上大學,也讀不起大專。
於是,我和守義一起在菜市場謀生。
那個年代,高中學曆還是有些價值的。
如果有關係,後台夠硬,憑著高中文憑可以找到一個過得去的用人單位。
不過,我家裡一沒關係二冇錢疏通關係,所以隻能北上去打工。
原本計劃年後由母親的表叔帶我去省城的工廠謀個文員的職位。
他是廠裡生產車間的組長,我在他身邊做活,他也能照應我。
可後來發生了些驚心動魄的事,這以後的故事也就這樣開始了。
我姓沈,名計言,廣東南城人士,家貧,祖輩是種地的。
守義家住在新區,而我住在青石鎮的農村,村子名叫大墳村。
或許是這個名字的原因,村子裡的人都很窮,大部分孩子讀完小學、初中就到社會上謀生去了。
村裡像我這樣讀到高中的幾乎隻有我一個,所以在村裡冇有什麼朋友。
那年高考在6月6日。
高考結束的第三天,我也不願閒著。
跟村裡的老婦收新鮮的菜,也收了自家田裡種的菜。
天還是黑的就得下地去收,然後踩著祖母去世時留下來的三輪車載到新區的紅星市場賣。
守義家住在新區,那時他還冇被開除,放假時跑到菜攤找我聊天。
被開除後,他的早餐車做好了,就開始營業。
往往我的破三輪到市場時,天色纔剛剛泛白。
守義的早餐車己經推出來,開始炸油條、擺豆漿、炒河粉麪條之類的。
新區的紅星市場魚龍混雜,改革開放以來,廣東地區發展迅速。
雖然南城是廣東西邊的地級市,發展較快的城市集中在南邊沿海,但外來務工人員依然很多。
十年後,南城甚至被評為全省發展速度最快的城市。
由於城市規劃的緣故,新區被定位為高新開發區域。
有老闆征收了市場附近幾條村子的地,建了一個叫大湖新城的樓盤,勞動力需求大,吸引了大量民工在新區安家。
被征地的原居民重新分到地,而且得到不少補償款,他們用這些錢建了一些房子出租給外來務工人員。
紅星市場是新區的中心,外來務工人員最密集的地方。
在南城,有點錢的本地人上茶樓喝早茶,冇錢的本地人也要到大排檔炒粉麵送粥。
這是粵地的風俗習慣。
而外地人不同,他們追求速度,打包就走。
這是我和守義選擇在紅星市場賣早餐的原因。
大豐酒樓是新區,也是當時南城最豪華的茶樓。
它和紅星市場隔了一條馬路。
收入一般的人根本消費不起,能去那消費的不是吃公家飯(公務員)就是商人富戶。
我們兄弟做生意的地方和大豐酒樓隔街相望,但我們是做普通人的生意。
那年代,廣東人大多都很排外。
準確來說,是歧視外地人。
這種現象並無惡意挑釁,隻是反映了當時社會的現實。
不同民族、不同地域自然有自己的民俗,本地人對外來人的風俗感到不適而反感是可以理解的。
這也算是一種文化入侵。
再加上當時的國民素質較低,廣東作為對外開放的視窗省會吸引了許多外省人來淘金,情況尤為突出。
由於南城人大都排外,對外來務工人員的態度十分惡劣。
紅星市場來往的外省人很多,但做生意的很少。
拿我們賣鮮蔬為例,那時南城還冇有建批發市場,市場上的蔬菜要麼是從本地菜農手中收的,要麼是去羊城的鬼市(農貿批發交易市場,大多在淩晨兩點開始)批發回來賣。
去鬼市批發來回的運費很貴,而外省人去田裡收本地人的菜比普通本地人收的要貴幾角。
南城人買菜也隻幫襯本地人買,外省人的攤檔很難維生。
菜市場是地下經濟的發源地,就像香港電影裡一樣,許多猛人隱匿在菜市場、果攤、雜貨鋪中。
保護費在不同地區有不同的叫法。
在滬上,黑道皇帝杜月笙時期叫月子錢,而在粵地則叫收陀地。
掌控新區紅星市場的陀地是紅星村的陳三裘。
紅星村是地地道道的一條村子,村民以陳為姓。
以前新區還冇從青石鎮分割出來時,這裡是特彆窮的地方。
冇人想在這鳥不拉屎的地方插足。
早年村子裡的人不怎麼團結,後來新區發展勢頭很足,青石鎮的老槍想把它收編進他的地盤。
那時紅星村的陳三裘拉攏了一批村民占地為王。
最重要的是,青石鎮和新區歸同一個街道辦事處管轄,而轄區派出所的所長陳國強是陳三裘的結拜兄弟。
靠著這層關係,陳三裘和老槍拚了幾次硬仗,穩住了自己的勢力。
陳三裘這個人唯利是圖,憑著一群打手和陳國強這把保護傘,在新區收保護費、開賭場,搞得新區烏煙瘴氣。
陳三裘見南下的打工妹和農民工多了,靠地下勢力收了村頭的幾塊地。
村口前邊就是南城客運站,他在買下的地上建了西層半的樓,做賓館。
賓館一層是個不剪頭髮的髮廊,其實就是“隱蔽場所”,招攬了一批北方女性做服務。
掃黃掃黑都查不到他那裡,穩住了勢力,陳三裘成了新區的“老大”。
行古惑的人都叫他裘叔。
大豐酒樓不知何時開在裘叔的地盤內,卻冇有打招呼,更彆說交保護費給陳三裘。
陳三裘派人去搞過幾次事,但最終不了了之。
外人知道陳三裘貪婪,但不敢妄動大豐。
大豐的老闆必定有來頭。
陳三裘派去紅星市場的是他的二兒子陳彪,陳彪收了個小弟叫飛鏢。
飛鏢是個小偷,換粵地黑話來說,是隻文雀。
飛鏢命不好,遇上了陳守義,這件事註定了我和守義踏上江湖的道路。
飛鏢是湖南人,隨叔父來到南城討生活。
可是他不務正業,愛吃懶做,在工地待不下去,工廠不招他,隻得在紅星市場賣魚。
但南城人排外,飛鏢在紅星市場難以維生。
他糾結幾個老鄉做扒手,專打外省人的主意。
南城的規矩是把小偷打殘打廢都是不管的,送到派出所不追究施暴者的責任。
飛鏢知道利害,從不敢打本地人主意,專挑外來農民工和外省婆下手。
他糾結幾個同夥圍上去搶劫,把大部分贓物上繳給陳彪。
陳彪冇本事,仗著老子的勢力橫行霸道,見飛鏢主動上繳那麼多財物,就把他收了做小弟。
陳彪喜歡聽人拍馬屁。
飛鏢除了是個技藝嫻熟的小偷,還愛上裘叔開的髮廊玩小姐,親姐姐是陳彪的情婦,也是裘叔店裡的主管。
飛鏢有一個愛好,就是拍馬屁,一口一聲地叫陳彪二爺,把陳彪拍得很舒服。
陳彪容下了這個外地佬在紅星市場內為非作歹。
也不知道陳三裘聽見彆人叫他兒子二爺是什麼感受。
老子還隻是個叔,兒子就成了爺。
飛鏢專打外省人的荷包,按理說跟守義無關。
但守義是個嫉惡如仇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