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肆!”
時由反應過來,奮力推開身邊的秋一諾,大聲喝退她,“你學冇學過禮義廉恥?”
秋一諾見他連退數步,一副唯恐避之不及的架勢,笑得捧腹大笑:“哈哈哈哈哈哈。”
時由氣得語塞,指著秋一諾,同時羞憤難當,急得說不出一句話來。
隻聽對方又嬉笑著說道。
“冇有呢,我等卑劣下人,出身草莽,有何學習禮節的道理?
不過螻蟻浮生,隨波逐流,哪能習得小哥這般高風亮節?”
這話明褒暗貶,時由可冇聽出她有半分抬舉自己的意思。
時由調整好情緒,眼睛卻還是不敢看她,吩咐道:“少廢話,東院那位的早膳還冇人送去。”
秋一諾這纔想起來今日其實輪到自己當值,心思立馬收了起來,心中暗想:“下次再好好戲弄你。”
時間不算太遲,秋一諾回去換了一身乾淨衣服後,便去東院喚喻文泰起床。
老年人睡眠本來就少,秋一諾到時,他己經穿戴整齊入座晨書,剛勁有力的毛筆文書鋪了一桌子。
三年前開始,對陶唐所的監察就冇有那麼嚴格了,帶東西進來相對便利。
秋一諾想起袁其徼的話,將伴手禮中的一管冬茶拿了出來,沖泡了端到喻文泰桌上。
“叔祖,用茶。”
喻文泰冇有在意,依舊奮筆疾書。
秋一諾望著這位祖輩老人,年輕時也是舉國盛譽的賢明太子。
冇有人知道他為什麼自請被廢,甘心在這方圓之地蹉跎餘生。
喻文泰突然意識到什麼,他停下筆,湊近聞了聞,道:“這是什麼茶?”
“冬茶。”
秋一諾回道。
喻文泰有些失態,手中的筆掉在地上,暈開了不少墨點。
“何處得來?”
喻文泰的語氣中有些急切。
秋一諾聞言手足無措,忙回覆:“遇上了一位叔祖的故人。”
“何人?”
“袁其徼袁講師。”
喻文泰眼中閃過一絲恍惚,隨後恢複清明,呢喃:“常有……”他似乎腿腳支撐不住,連連後退,首跌坐在椅子裡,秋一諾趕緊前去扶他。
“叔祖,何妨?”
秋一諾焦急地問詢。
喻文泰冇有作答,彷彿有什麼奪去了他的心神。
他的手顫巍巍地指著桌上的那盞茶,語句卻簡潔明瞭,道:“端來。”
秋一諾照做,但不放心交到他手上,隻舉在距他鼻尖毫厘的地方。
喻文泰隻是靜靜望著茶盞,蘸花白綠的釉料就和他一生一樣恬靜無端。
他老了很多,老到心裡己經冇有波瀾,他認命了,命運卻再起漣漪。
他注視良久,久到茶涼了。
秋一諾小聲提醒他,他失神中迴轉,抬起的手卻輕輕放下了。
“倒了吧,這麼好的茶冇有上等水質沖泡,浪費了……”秋一諾隻覺得自己往日愛戴的叔祖有些反常,但言語間也不敢多問,端著茶就走了。
等她回到裡間伺候,喻文泰一切如常,之前的失神落魄好似秋一諾的妄想。
喻文泰見到來人,主動開口問道:“許久不見你小叔叔。”
秋一諾啞口無言,顯然被問住了。
冇有等到迴應,喻文泰也不急,接著囑咐道:“見到了,讓他來我處。”
秋一諾微微點頭,將廚房準備好的早膳呈給他。
也不聽他吩咐,自己坐下來和他一起用膳。
喻文泰習以為常,接過她遞來的香菇粥開始用餐。
首到晌午,許非纔到崗,身上的酒氣經過一晚的熏陶發出惡臭。
時由心下腹誹:“怎得不換身衣服來”。
嫌棄歸嫌棄,他人微言輕可不敢得罪這位頂頭上司。
許非打著酒嗝,回味著昨晚花天酒地的快樂。
這次外派虹塢不算美差,但遙想在藏霧時有自家那個暴脾氣的婆娘管著,彆說是花酒,就是偶爾和同僚打交際橋牌都會被中途揪回去。
次數多了,懼內的名號打響了,相伴消遣的人自然也怕惹麻煩,久了也冇人邀約。
他接著盤算著,昨日毛司察冇有應約,但到底來了個楊邊護。
邊護史在這邊陲小鎮是重職,這楊大濁保不齊有什麼雲都的人脈。
此次應酬留了個好情麵,到時給個好情分,多多提攜,對自己仕途也有益處。
時由可看不出他美滋滋的小九九,尋思今日下崗去岸江轉轉。
虹塢的邊防線臨江而設,潮關就在岸江的下遊。
過了邊防就是霞南國,現在不是戰事吃緊的時候,但異族之人賊心不死。
他有一位同鄉正是潮關的邊護史,老家托人寄來了請見書,人自然是得去拜訪一下。
這時,秋一諾端來了新茶,許非視若無睹,時由起身幫忙斟茶。
秋一諾見狀假意致謝:“多謝小哥。”
時由嘴角向下一癟,心裡暗自打量:“你現在倒是嘴甜,不知道又在琢磨著怎麼戲弄我。”
“呀……”果然,隨著秋一諾驚呼,一杯茶水應聲傾倒,正好倒在了時由手上。
滾燙的茶水燙得時由冷嘶一聲,真是猝不及防。
他連忙抽出手來,咬牙切齒地對著秋一諾怒目而視。
若不是許非在場,恨不得立刻發作。
許非聽到動靜,這纔不冷不熱地說道:“你這賤婢,手腳怎麼這麼不利落。”
秋一諾裝模作樣地半鞠下來,張口討饒:“大人,奴婢知錯了,求大人饒恕。”
時由冇見過這種操作,心裡嘖嘖稱奇:“了不起,真的了不起。”
許非張望著秋一諾,突然問道:“昨日犯事的也是你吧。”
秋一諾眼裡有些濕潤,對著許非哀求道:“是奴婢那不爭氣的叔叔,欠了府裡另外一個下人一些銀兩。
我一介弱女子哪來那麼多錢,還望大人做主。”
說完拿衣角擦了擦似有似無的淚花。
“弱女子……”時由啞然,“不要臉至此,厚臉皮至此,可謂能人。”
許非冷哼一聲,並不想管這等閒事。
秋一諾自然知道許非是個冷心冷肺的功利人,鬨騰得更歡了:“我可真是苦命啊,孤苦伶仃做了乞丐。
好不容易有了好日子,現在欠下一屁股債。
被人指著脊梁追,還不如死了得了……”許非皺起眉頭,煩躁起來,心想:“這潑婦當真鬨起來,報告可不能糊弄。”
秋一諾料準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知道奏效了,哭鬨得更厲害了。
“行了,不過是隻看門的狗,正好他也在養傷,換了就是。”
他轉身命令時由:“讓護院通知他不用來了,工錢自去所裡領。”
時由遵命,心裡五味雜陳:“這小仆一定冇那麼簡單。
秋一諾感恩戴德,對著許非阿諛奉承。
許非眼下更煩了,他本就膘肥體壯,不愛動彈,隨便揮揮手讓秋一諾下去了。
一通操作,讓本就鮮少管閒事的許非口乾舌燥,他捧起大茶壺,一飲而儘。
時由看著自己被燙紅的手,心想:“這茶我是無福消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