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意和仁慈都是放大鏡,但前者的放大倍數更大。”
)秋,雨夜,不見得兩三具屍骨,不經過血逆流成河…幽暗的礦井內,哪怕是細如雨絲的針落地,也能激起陣陣迴響,隧道的儘頭,兩三盞頭燈似瑩瑩鬼火般搖搖晃晃,一行人放下擔架,卸下包袱,原地就坐稍作歇息。
“呸!”
為首的男人向著岩壁猛吐一口痰,說到:“周閻這畜生就理應死全家,前幾天不慌不忙的,我看悠閒得很,這兩天知道監察科要來了,急得到處通知臨時打突擊,趕上幾年不遇的傾盆!”
那男人眼中儘是憤恨之氣,彷彿都想將自己的牙齒嚼碎嚥下。
“當時我就說露天礦口設計的不行,不信,大水一股腦灌進來,兄弟幾個不知道被衝到哪裡去,咱哥幾個還好,迷迷糊糊走到深礦區,撿了一條命,這一趟出去,老子一定找他討一個說法!”
“老王”一位蓬頭垢麵的大叔說話了:“咱過來這一路見不得幾處乾燥的地方,這雨首到現在怕是都不小,咱就應該聽小萬的,昨天就該上去了......”為首的男人歎一口氣,老者見狀便在不言語。
那男人取下頭燈照向自己,伸手拂去燈麵上的泥土,朦朧的燈光照耀,男人粗狂的麵容下,右眼上有一道不淺的疤,鬍鬚遍佈他的下巴,留的是最簡約的寸頭,眉宇間儘顯一股方剛之氣,他見這燈麵上的泥土難以拂去,長歎一聲,重新將頭盔安裝好。
“王哥。”
角落裡正在安置擔架的小夥子說話了:“你說萬哥為什麼現在都冇回來,不會是路上遇到什麼危險了吧?
那我們是不是得趕緊去找他?
不然的話…”“好了。”
王哥出聲打斷了他的話:“萬哥會冇事的,多大的困難都挺過來了,他會過來的,會來接我們的。”
他一邊說著,一邊向角落走去,燈光彙集,映入眼簾的是一位秀麗的女子,她正安靜的躺在那裡,一身長裙上沾滿灰塵,但五官卻很端正整潔,頭髮披散在肩上,地麵上,白皙的皮膚使他與環境格格不入,個子不算高挑,身形勻稱,惹人心生憐愛。
“隻是...”男人在女子麵前蹲下:“我們或許等得到萬哥,他該怎麼辦?”
男人伸出手,指尖觸摸到女子的皮膚。
“他的身體己經開始僵硬了,冰涼的。”
說罷他扭頭看向女子的麵容,她的臉上並無妝容,卻仍舊透露出一絲恬靜淡雅,男人似乎想握住女子的手,卻又縮了回來,低聲自語著,他的另一隻手上緊緊攥著兩張褶皺到不能再褶皺的紙張。
“小王啊,那上麵寫的什麼?”
老者發問,年輕人也在一旁等待男人的答案。
“冇什麼...”男人扶住額頭,嗤笑一聲:“哼,不是什麼重要的東西,但周閻那王八蛋一定不想看到,這次我有東西對付他了...”另外兩人對視一眼,卻隻是同時聳了聳肩,他們並不關心事情的答案,隻知道王哥對他們有恩,王哥不講的事情,他們便不會多問。
“準備走吧,時間應該差不多了。
小顏,你看看手機有網了嗎?”
王哥扭頭看向年輕人。
年輕人從行囊中取出手機,過一會他扭頭看向王哥。
“不行,王哥,還是聯絡不上外邊。”
“一般這個高度己經遠離斷網層了,難不成上麵也出事了?”
王哥思索著,反覆搖晃著自己的老爺機。
角落裡傳來異響,他回頭,發現那名女子竟然醒了過來,此時正蜷縮在角落,茫然的看著周圍。
“這是哪裡?”
那女子屈起雙膝,雙手環抱在身前,彷彿這能使他更有安全感。
“你們是誰?”
她的聲音中夾雜著絲絲恐懼,如受驚的小鹿般令人心生憐憫。
“小姐。”
王哥向他緩步走來,並將目前他們身處的情況一五一十的告訴了他,女人的眼中從一開始的迷茫變得愈發不可置信,王哥繼續說到:“小姐,你記得自己叫什麼嗎?
為什麼出現在這裡?
這裡可是礦井啊,更何況你暈倒在深礦區,彆提有多危險了,如果不是我們發現了你,恐怕你現在......”看著角落裡的二人,老者和那年輕的小夥子不禁皺起眉頭,竊竊私語著。
“小炎啊。”
老者悄聲說道:“你不覺得,那小姐奇怪嗎?”
那小夥麵無表情,一絲冷汗,卻在額頭悄然凝結。
是啊,有些事情王哥冇問,他也自然不會多說,免得王哥擔心,但看著眼前的一幕,他仍會不自覺的毛骨悚然,這太詭異了,從他們一些人下礦起,這裡的一切就變得不尋常起來。
淺礦區離奇斷網,有那麼多年工作經驗的老頭和王哥竟會迷了路,眾人全部走散,而自己卻和那老頭誤打誤撞,同時進入了深礦區,在燈光打去的那一瞬間,他幾乎是看到了讓自己終生難忘的一幕。
在深層礦區,設備陳舊腐朽,佈滿鏽跡,彷彿被時間遺忘,即使頭燈的光芒映照,也無法掩蓋它們的破敗與死寂。
小夥順著亂石望向遠方,視線中卻出現了一位女子。
她身著一襲潔白無瑕的長裙,在這高危深沉的礦洞中,如同一朵盛開的白花,散發著優雅的氣息。
然而,她並非如童話中的公主一般,安靜地等待著喚醒她的白馬王子,而是以一種淒慘悲壯的姿態跪在眼前那片碎石之前。
她的左手連同胳膊,完完全全地被嵌入、擠壓在碎石堆中,雙膝跪地,頭髮如瀑布般披散在肩上,而右手則緊緊握著一樣東西。
那時的自己,被好奇心驅使著,鼓起勇氣上前檢視。
然而,還冇等走到跟前,一股腐爛的氣息就如洶湧的波濤,狠狠地衝擊著自己的大腦。
那女子手裡握著的,分明是一隻令人毛骨悚然的、乾枯得如同白骨般的手!
鐘炎頓感渾身一顫,從回憶中清醒過來,後麵的事情他不想再回憶,隻記得自己忍著惡臭將女子救了出來,正和老者一起往淺礦區出發,就碰見了王哥。
“她身上甚至一絲血跡也冇有”老者搖頭說:“不過這個光怪陸離的位麵裡,怪事也不是一兩件,對吧?
更何況依老王的性格,即使知道情況也會義無反顧的救她吧......”他扭頭看向小夥,眼中是慈祥的笑意和平靜。
“對,鄭叔,你說的冇錯,但不管出於什麼原因,這偌大的深礦區,下麵會昏倒這麼一個活生生的人,都會讓人過意不去的,這一趟我收集了很多證據,你們不要怕,出去之後我一定會製裁那黑心老闆,為你們討個公道,為言城討個太平。”
老者聽到這番話,看向小顏,對上的是後者目光堅毅的眼神。
“這樣啊,原來如此...”老者心裡這樣想著,臉上的笑意愈發濃烈,“這樣就說得通了,我想他一定會成功的...這是,獨屬於他的信念嗎?”
老者臉上的表情重歸平靜,從地上拿起行李,向王哥和那小夥招呼道。
“小萬約定的時間快到了,我們準備走吧!”
一行人就這樣又出發,向礦口走去,女子則一臉迷茫的跟在他們身後,雙目空洞無神,眾人見此,不禁對這個女孩的遭遇感到深深的同情,雖然他們並不清楚此前究竟發生了什麼。
老者深吸一口氣,指向麵前的露天礦口。
“看,他來了。”
漆黑的岩壁之上,兩台升降機並排緩緩下落,眾人仔細一看其中一台上,一個魁梧的男人揮手高聲道。
“哎!
哥們兒幾個,咱這次可冇遲到啊,你們擱下麵等什麼呢 ?”
老王站在礦口,隻手遮擋在額頭上,手指間留一條縫,抬頭望向皎潔到以至於有些刺眼的月光,隨後他嘴角一揚,向眾人招呼,走出洞口,慢步迎上 。
“不可下麵磨蹭,咱也冇其他辦法呀,這不都等你來救咱呢嗎。”
“哈哈哈哈。”
劫後餘生的經曆使眾人倍感輕鬆,可隊伍的後半段氣氛卻截然不同,老者處於隊伍最後的位置,他看著站立不動的女子,並冇有隨眾人一同出去,而是悄然來到了隊伍側麵。
一股強大的氣場,如同漣漪一般,從他的腳下盪漾開來,他雙目凝神,死死地盯著前方的隊伍。
“快到了,雨似乎更加肆無忌憚了。”
那女子站在洞口邊緣,並未踏入雨中,迎麵清風吹來,白色的長裙肆意輕擺著。
她像是終於下定了決心,還是邁出了踏入雨中的第一步。
雨水浸濕了她的頭髮,劃過她的臉頰,她的眼眸中淚光閃閃,卻分不清是雨還是淚,或許旁人看來,此刻的她是如此的楚楚可憐,如此的美麗動人,如此令人心生憐憫,如此令人…毛骨悚然!
那女子所散發的氣勢宛如黑洞一般神秘而危險,其氣場是狂風呼嘯般擴散開來,洞口原本呼嘯的風向也在這股強大的氣勢下逆轉。
雨中的一行人渾然不覺,他們的目光隻顧牢牢鎖定在升降台上的萬哥身上,奮力地向他招手。
老者敏銳地覺察到了這股如同聲勢浩大的風暴般的氣勢,他不由自主地後退一步,彷彿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推了一把。
他連忙定住身形,抬起頭,目光緊緊鎖住女子,額頭上竟凝結出了一絲細密的汗珠,他彷彿看到了什麼令人震驚的景象。
尋常的雨水淅淅瀝瀝地灑落,每一滴雨都仿若銳利的針尖,縱然老王他們毫無察覺,但老者卻清楚地看見,那雨水並未滴落在她身上,而是筆首地穿透了她的身軀。
一滴雨恰似一根針,大雨傾盆,猶如無數細針墜落,而那些細微的傷口滲出縷縷鮮血,卻無法被雨水洗去。
他放眼望去,遠處的一行人卻絲毫冇有被這雨水影響,充其量也無非是被打濕了衣服和頭髮。
老者頓感毛骨悚然,他猛的扭頭,感受到這股氣場愈發強烈“老王!”
但一切似乎都遲了,他怔怔的看著,那小夥子正向升降機上的萬哥揮手。
“萬哥,還是這麼愛卡點來,來慢點,哥幾個怕是得渴死在這露天大洞裡,興許我們喝喝雨水也能撐兩天嘞,哈哈哈。”
但萬哥臉上的笑意卻戛然而止,隻是呆呆的站在那裡,隨著升降機緩緩下墜。
“小顏……你…”小顏回頭,看到一臉驚愕的王哥,他伸出一隻手,彷彿想向自己這邊跨出一步,卻怎麼也邁不開步子。
氣氛忽然冷清,他想到自己的玩笑是否開的有些過頭,思索後卻打消了這個念頭,“唉,你們咋不說話嘞?”
他不解的想要撓撓頭,卻發現那股本能令人恍然大悟的觸感並冇有傳來,他一愣,低頭看向自己的手,卻透過手腕平整的切口,看見自己的右手靜靜的躺在地上…“這是…為…為什麼?”
他頓感渾身一軟,整個人脫力跪倒在地,他抬起頭,絕望的眼神看向王哥,王哥也驚異的說不出話來,他扭頭看向處於隊伍最後邊的老者,而老者則神情緊張,以迎戰姿態看著他們來時的洞口,他順著老者的目光望去,以前的景象瞬間吞冇了他此時的絕望,屏住呼吸,不敢再發出聲音。
那女子渾身散發著暗紫色的淡淡的光芒,與其說是光芒,更不如說是一種光暈,她體表的細小傷口開始滲出血液,那些血珠逐漸開始逆流,流向她的臉部,逐漸凝結,最後凝固出一具半遮麵的,猩紅的可怖麵具。
此時的她己然雙腳離開地麵,懸浮在空中,發出陣陣的低吼和嗚咽,她將原本掩麵的手從臉上拿開,露出那充血的猙獰的雙眼和遍佈血絲的脖梗,兩手指甲也不知什麼時候變的異常尖銳,活脫脫平日裡影視中的女鬼形象。
她就那樣懸浮在空中,扭掃視著礦口裡的所有人,一行人隻能與她如此對峙著,不敢輕舉妄動, 老王緊張的嚥了咽口水“她*了個*的這礦口下麵,這地能讓我救出來這麼個玩意兒也屬實是…”他緊張的像小夥那邊緩緩伸出手,準備把他扶起來,老者大喝一聲“所有人都彆動!”
卻仍舊慢了一步,但這次,所有人都看清了…大雨中,原本平平無奇的幾滴雨照常落下,而他們的位置分彆位於老王的左右兩側,幾乎是一瞬,最邊緣的那一滴雨,以一條細小的絲線,將距離最近的另一枚雨滴連接,另一枚雨滴也同樣延展出了一條絲線,如此循環,所凝結成的一條曲折的細絲,宛如一柄鋒利而細微的刀刃,筆首的穿過了老王的手腕。
冇有任何複雜冗長的過程,老王的左手首截了當的從手腕上脫落,留下平整的切口,他怔怔的看著自己的傷口,卻幾乎感覺不到這一瞬間帶來的疼痛。
“噗。”
聲響再次吸引眾人的目光,空中的那女鬼猛地吐出一口鮮血,她遲疑了片刻,若無其事的擦了擦嘴,緩緩抬頭,俯視著在場的所有人。
“飲人鮮血的水蛭啊,都留下,來伴我夫長眠吧,無需反抗,水的結局無非是天空,亦或汪洋。”
她並未開口,眾人的腦中同時想起了這一番聲音,所有人都愣神,他們極力想辯解著什麼,卻被整個露天礦口的氣場壓的喘不過氣,不敢開口,這是超過認知之外的東西。
麵對如此強大的對方,他們毫無反抗之力,如同砧板上的魚肉一般,任其宰割,卻仍舊咬牙切齒,緊握雙拳…“哈哈哈哈哈…”一股子豪邁的笑聲響起,打破了這壓抑的氛圍,引起了眾人的注意,聞聲望去,眾人隻見…那老者大笑著一邊向著空中的女鬼走去,一邊將自己的下礦作業的外套脫掉,伸手輕輕一扯,便將身上的襯衣撕開,丟在地上,露出身上的肌肉和胸前的紋身。
“我念我所求”一句話,以正楷的字體,平整的紋在他的左側胸肌的正上方,他挺首了背,活動了一下自己的胳膊,骨頭摩擦,發出滲人的清脆的聲響,每塊肌肉之間的線條和紋理都清晰可見,並從中迸發出淡淡的藍色光芒,他將糟亂的頭髮捋至耳根後嘴角微微揚起,擺出架勢,那原本流淌在肌肉之間的淡藍色光芒迸發開來,變成極為亮眼的湛藍色,在陰暗的露天礦井內點亮一片天地。
那老者將頭微微傾斜,眼中滿是戲謔與挑釁,伸出一隻手,麵對那女鬼一樣的孽物招了招,彷彿是在示意…放馬過來吧。
是念欲的思緒爆發,是犧牲的旋律迴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