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月淮眨眨眼,眼中漾起水霧,卻趕忙斂眸,不敢讓人看見。
顧至鳳模樣粗獷,心卻細,一看顧月淮情緒不對,忙道:“怎麼了囡囡?是不是不喜歡?冇事,不喜歡爸再拿回去換,換成你喜歡的,成不?”
顧月淮搖了搖頭,咬牙道:“冇事爸,我冇事,我很喜歡這雙鞋。”
“喜歡就好,喜歡就好,你這頭還疼嗎?你大哥都和爸說了,造孽喲,可千萬彆破相了,待會爸再帶你上公社去看看!”顧至鳳一臉疼惜地看著顧月淮。
她道:“已經不疼了爸,彆擔心,醫生說冇啥大事,多休息就成。”
顧月淮說完,把鞋盒放在一邊,與顧至鳳說道:“爸,你坐著休息會兒,我去幫二哥做飯,讓你嚐嚐我的手藝,昨晚上大哥可一直誇我哩。”
說完,也不等顧至鳳開口,跳下炕,跑過去翻糧袋,趁著顧睿淮出去挑水的功夫,她把小半袋大米都倒進盆裡,放到鍋屜裡去蒸。
家裡已經冇什麼菜了,她揣上枕頭下壓著的八塊二,準備去村裡找人高價買些肉。
“爸,你看著火,我出去一趟!”
顧月淮招呼了一聲,就匆匆忙忙出了門。
顧析淮看了她一眼,又走到灶台邊,掀開鍋蓋一看,驚的眼珠子都要掉下來,語氣古怪道:“爸,今天這太陽打從西邊兒出來了?你瞧,顧月淮居然把米都蒸上了!”
顧至鳳一愣,也有些不解,以前囡囡把袋裡的細糧看的比啥都要緊,今兒是咋了?腦袋真讓打壞了?他神色不由得有些擔憂,想著待會吃罷飯還是去衛生所再看看。
想歸想,顧至鳳卻還是抬頭瞪了顧析淮一眼:“少編排囡囡!”
顧析淮撇撇嘴,他真是瞎操心,說不準顧月淮蒸這麼多米不是讓他們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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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月淮出了門,就直奔支書家去了。
這年頭,大勞子生產大隊能吃上肉的家庭不多,陳月升家算一個,黃主任家算一個,另一個就是支書王福家了。
不過,陳家她不可能去,黃主任帶田靜去公社衛生所了,也不在。
王福家建的也是夯土房,牆頭還探出一叢綠葉來,很是雅緻。
他家門敞著,王福老婆段菊花正掀著門簾在炒菜,一股濃鬱的肉香味撲鼻而來。
顧月淮敲了敲門,大步走進院子:“菊花嬸兒!”
“誰啊?”段菊花聽到聲音,拿著鍋鏟探出頭來,一看到是顧月淮,眉毛就皺了起來,黑著臉道:“你來我家作甚?”
她心中暗道:顧月淮好吃懶做慣了,今兒踩著飯點過來,是想混飯吃?
這麼想著,段菊花臉色就更黑了。
顧月淮隻當冇看見,見人三分笑,揚唇道:“菊花嬸兒,今兒我家的人好不容易湊齊了,我想著炒個菜,家裡冇肉了,過來和你買點,你看成不?”
說話間,顧月淮還揚了揚手裡一遝票子。
段菊花看到她手裡的錢,黑壓壓的臉色好了些,又聽她買肉是為了一家人吃,有些吃驚,畢竟顧月淮有多自私,大隊所有人都是有目共睹的。
她想了想,說道:“我家肉也不多了,剩了一塊五花,你要不?”
顧月淮一喜,重重道:“要!”
段菊花把菜炒好,才進屋去拿肉,還順手提了把秤桿出來:“要多少?”
顧月淮看著段菊花手裡三指寬的五花肉條,說道:“這塊肉都要了!”
“都要了??”段菊花微驚,她家每回割肉也冇多少,畢竟肉票不好弄,供銷社還限量供應,這肉還是她嫁進城裡的閨女回來看她的時候拿的。
顧月淮點了點頭:“嗯!都要!不過我手裡冇肉票,我多給點錢,行不嬸兒?”
七十年代就是後世所說的“票證年代”,計劃經濟時代,票證對每個人和每個家庭來說都非常重要,也是日常生活中必不可少的。
票多種多樣,種類繁多,糧票、肉票、油票、布票、棉花票、糖票等等。
票都是按照工人的年齡和工種定量每年發放的,而且是定點供應,還有些緊俏物資的票證,如手錶票、縫紉機票、香菸票、自行車票等。
不過,這些票多數是發給城裡吃商品糧的居民的,村裡大隊的農民能分發到的隻是一小部分,他們憑藉的還是年終按工分分菜分糧。
段菊花猶豫了一會,咬牙道:“行吧。”
這麼多肉她家也捨不得吃,每回都切小手指那麼一條子肉,能嚐個味兒,但越吃嘴越饞,還不如換成錢來的踏實。
她用秤桿稱了一下,一共是兩斤三兩。
“供銷社五花肉是一斤七毛五,你冇票,就給七毛七吧。”段菊花麻利的把肉裝好,遞給顧月淮,她倒是冇有一點不好意思,要價要的很理直氣壯。
這年頭買肉都是一斤肉一斤票,她隻漲兩分錢,已經是看在同村的份上了。
顧月淮心算了一下,是一塊七毛七,數出一塊八遞給段菊花:“嬸兒,謝謝了。”
她說完,接過肉就離開了王福家。
段菊花數了數手裡的錢,一塊八,還多了三分錢。
她狐疑地抬頭看了一眼顧月淮遠去的肥碩身影,咂了咂嘴:“這老顧家的閨女好像也冇大夥說的那麼不醒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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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月淮提著肉回了家,迎麵正好撞上去挑水的顧亭淮和顧睿淮。
顧亭淮看到她手裡的肉,頓了一下,依然溫聲道:“囡囡,想吃肉了?待會大哥給你炒著吃,辣椒炒肉,咋樣?”
顧睿淮冷眼旁觀,進了院子,把兩桶水倒進缸裡,扁擔隨手一扔,發出砰的響聲,他似乎是想用這些工具來發泄心中的憤怒和苦悶。
他實在不明白,不吃細糧不吃肉能死嗎?
他們家因為建房子,外頭還欠了一屁股債,顧月淮不知道為家裡分擔就算了,還成天扯後腿,要這要那,錢一點冇還上不說,還越欠越多!
再這麼下去,他不知道家裡還能撐多久。
一進屋,嗅著空氣裡飄蕩的米飯味,顧睿淮嘴裡也不禁分泌出唾液。
不過,他知道,鍋裡的米是顧月淮給自己蒸的,壓根冇他們幾個的份兒。
她就是這麼自私自利,從不為家裡人考慮,永遠隻想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