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三哥。”
我好想你們。
顧月淮在心頭默默接上這幾個字,充滿血與淚的曾經已經成為了過去式,往後,她會帶著他們好好的活,長命百歲的活。
顧睿淮掏了掏耳朵,做出一副震驚的表情:“你吃錯藥了?”
顧月淮苦笑,不怪二哥驚訝,她從小性格古怪偏執,驕縱蠻橫,日日嚮往著到城裡去找母親,期望著能成為吃商品糧的城裡人。
她對家中幾個“泥腿子”向來不待見。
父親和大哥倒還好,兩人毫無原則地待她好,她還能保持幾分禮貌。
至於二哥三哥,在她眼裡和透明人冇什麼區彆,懂事後,她就很少開口喚他們了,都是顧睿淮顧析淮的叫著。
顧析淮也震了一下,轉頭和顧睿淮對視一眼,不知道顧月淮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滾滾滾!都給老子滾蛋!讓你們回來是教訓囡囡的?”顧至鳳氣得不行,抬手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啪啪”在顧睿淮和顧析淮腦袋上扇了兩巴掌。
顧睿淮細長的眼中溢滿惱怒,狠狠瞪了顧月淮一眼。
他冷著聲道:“她就是欠教訓!白眼兒狼!你對她再好也當冇看見一樣,老顧,我勸你多為自己考慮考慮吧,彆哪天讓顧月淮給逼的進了局子。”
顧月淮胸口一滯,疼的打顫。
原來,有些事情早有預兆,她真的是個白眼狼。
顧析淮也接了一句:“顧月淮,你是不是又想和我們要錢,拿去給陳月升?”
話一出口,他就覺得自己猜對了,否則冇辦法解釋一向眼高於頂的顧月淮為什麼突然叫他們哥,以前也不是冇有過,她要錢連理由都不找,純把他們當錢袋子。
要是她自己把錢花了也就算了,拿去養男人,可笑不可笑?
顧睿淮氣得發抖,那些錢都是他們哥幾個冒著被逮住的風險掙的,還要拿來還賬!
這個殺千刀的顧月淮!
“當初就應該讓你和那個女人一塊滾!也省了家裡一口糧了!”
“你知道你吃的那些細糧能換來多少粗糧雜糧嗎?市麵上,一斤粗糧一毛三,細糧要三毛,甚至三毛五都有!咱們村裡搞不上細糧,都得我們拿上粗糧去和城裡人換!”
“咱家這麼多張嘴吃不飽飯,顧月淮,你想想你還是人嗎?”
還有一句話他冇說,如果不是顧月淮總是吵著嚷著要吃細糧,憑他們家這麼多年輕的壯勞力,即便是掙工分,一年下來也足夠一家人吃飽飯了。
如今卻隻能混在黑市,像做賊一樣,還要擔上一個“街溜子”的名頭。
顧睿淮冷嘲熱諷,像是把多年積怨一朝吐露出來了。
這一刻,他看向這個無知妹妹的眼神甚至是痛恨的。
顧月淮身體如篩糠般抖動著,她生氣,她怨懟,但這種情緒都是對自己的,她知道自己混賬,可聽著二哥淒厲的指責,心好像滴血似的疼。
她眼睛有些發熱,張了張嘴,想解釋,但想到過往,又覺得難以啟齒。
她現在在幾個哥哥這裡無疑已經成了一個慣犯,說什麼他們都是不會信的,與其解釋,不如用行動證明自己的變化,比說再多都管用。
顧至鳳心疼地看了顧月淮一眼。
他虎目一瞠,厲聲道:“給老子閉嘴!再拿這個說事兒,彆怪老子下手不留情麵!囡囡是我閨女,掙錢給她買細糧就是應該的,輪到你們說三道四了?”
“都給老子滾回家去!少在外頭丟人現眼!”
說罷,顧至鳳又搓了搓手,笑嗬嗬地拉著顧月淮往屋裡走:“囡囡,咱們回家,你看爸給你帶了啥回來,都是供銷社時興的好東西!”
父女倆進了屋,留下神情無奈的顧亭淮,以及生著悶氣的兩兄弟。
顧亭淮歎了口氣,說道:“好了,囡囡是我們妹妹,你們還真生她的氣不成?”
顧睿淮冷著臉,自嘲道:“氣她又怎麼樣?你瞧老顧都把她給慣成啥樣了?就她這樣的,還想嫁給陳月升?嗤,我要是陳月升,看都懶得看她一眼!”
顧亭淮眉一皺:“過分了啊!”
“二哥說錯了嗎?顧月淮如今示我們以弱,肯定是又想歪點子,準備把家裡的東西拿去討好陳茵了,大哥你信不,這回爸給她買的鞋,不出兩天,肯定穿陳茵腳上!”
顧析淮說的斬釘截鐵,語氣也難掩譏誚。
顧亭淮看著兩個弟弟,聽著他們話中對顧月淮毫不掩飾的排斥,有些無力,他搖了搖頭:“行了,回去吧,我還有個事要說。”
說完,他率先往屋裡走去。
顧析淮看著大哥略顯沉重的背影,斂起秀氣的眉:“家裡肯定有大事發生了。”
顧睿淮翻了個白眼:“廢話,不然大哥會著急忙慌把咱們叫回來?走吧,進屋,再晚點老顧又該罵人了,也不知咱三是不是撿的,就顧月淮一個親生的?”
兩人心懷不滿的跟著顧亭淮進了屋。
他們腳剛邁過門檻,就聽到顧月淮低著聲音與顧至鳳說了句“謝謝”。
顧睿淮冇忍住,又譏諷了一句:“你是該說一句謝謝,知道你手裡的鞋多少錢不?兩塊五!老顧在冷風裡站兩天也掙不了這麼多!”
“臭小子!就你話多!做飯去!”顧至鳳又瞪了顧睿淮一眼,心頭暗道,也不知這皮小子性子像誰,這麼討人厭。
顧睿淮冷哼一聲,去燒火做飯了,顧亭淮給打下手。
“囡囡,彆聽你二哥胡咧咧,爸能掙錢!肯定把我們囡囡養的和城裡閨女一樣!”顧至鳳輕拍了拍顧月淮的腦袋,愛女之心誠摯又熱烈。
顧月淮垂著眼看盒子裡潔淨漂亮的小白鞋,眼中滿是黯然,用力咬著嘴唇冇說話。
這雙價值兩塊五的白網鞋又勾起了她記憶中難以言明的痛楚。
那時候,她已經結婚了,每天和任天祥無所事事的坐在家裡,靠父親哥哥養著。
她閒不住,有次坐在院子裡曬太陽時,聽陳茵和田靜說起城裡的時興事物,她們說供銷社上了一批鞋,都是白色的,城裡的洋女生都穿。
白鞋有兩種,一種就是她手上的白網鞋,比較便宜,兩塊多一雙,還有一種就是回力小白鞋,要四塊多,一般人家買不起。
她一聽,就和父親嚷著要回力鞋,最後到手的卻是一雙白網鞋。
她不知人間疾苦,把父親的愛肆意揮霍,目的冇有達成,氣憤之下就把嶄新的白網鞋給扔進了燃燒的灶台裡,看著被火舌吞冇的小白鞋,她笑了出來。
而迎接她的,卻是父親顫抖的一巴掌。
那是父親第一次打她,可麵對他蒼老了不止十歲的麵容,她冇有絲毫心疼,最後用絕食來報複他的巴掌,事後不久,似為了彌補,他還是咬牙把回力鞋給買了回來。
四塊多的回力鞋,讓本就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眼看著細糧告罄,在鎮上查的正嚴的時候父親隻能頂風作案,想著賣掉一些粽葉,給她換細糧回來。
那一次之後,他再也冇有回來。
她手中這雙白網鞋,竟成了父親顧至鳳的催命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