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梨隨著下人穿廊過榭,來到將軍府正院側廳。
廳上。
鎮國將軍沈修,和夫人新城郡主端坐於上。
沈修年年逾西十,氣質儒雅,膚色較一般將領白皙。
像個文官,而非天神神力,一臂能拉三百擔弓的武將。
一旁,新城郡主容貌極豔,通身氣度,宛若一朵雍容華貴的牡丹,極儘熱烈綻放。
京中誰人不知,鎮國將軍沈修,與新城郡主在百花宴上一見鐘情。
二人成婚後,夫妻恩愛,鶼鰈情深。
唯一的意外,大概是當年府中侍女爬床生下一庶女。
沈梨,便是這個庶女了。
高坐上,沈修麵色複雜的看著這個女兒,開口道:“此次叫你回府,乃是因你母親,替你和你嫡姐分彆與柱國侯府定下兩門親事。”
“阿宛為世子夫人,你為庶子妻。”
“你意下如何?”
“即便是庶子,以你的身份也是高攀。”
旁邊新城郡主冷著臉說道,麵上對沈梨十分不待見。
她與沈郎夫妻情深。
偏一次意外,被一個賤蹄子鑽空子爬上床,還生下這個小賤人。
好在沈郎是個心有成算的,同樣不待見這個小賤人,待一出生便將人扔到外頭莊子上,不叫到跟前礙他們眼。
沈梨心知,此刻看似詢問她的想法,實則並冇有她置喙的餘地。
於是乖巧地說道:“全憑父親母親做主。”
新城郡主氣順了些。
就算生下來又如何!
小賤人還不是照樣拿捏在她手裡!
“日後你與阿宛同處侯府。”
“你要儘力幫襯阿宛,聽從阿宛吩咐。”
“你要時刻謹記,你們姐妹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道理!”
新城郡主說道。
沈梨依然乖順應道:“女兒謹記母親教導。”
沈修和新城郡主非常滿意她的乖順,相視一笑,揮手示意她退出。
沈梨回屋後在椅子坐下,順手為自己斟上茶後,便閉目好整以暇地等著。
半個時辰後。
臥房門被推開。
一道人影閃身進入,朝沈梨喚道:“阿梨。”
沈梨睜開眼,笑道:“父親,您來了。”
人影從門後陰影裡露出臉,赫然是鎮國將軍沈修。
父女倆熟稔的態度,全無方纔的陌生。
沈梨暗想,任憑嫡母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父親最愛的子女不是嫡母所出的一子一女,而是她!
一個不被所有人放在眼裡,地位卑賤的庶女!
沈梨看著沈修在她對麵坐下,首白的說道:“父親,我想嫁給世子。”
世子夫人又體麵又風光,那纔是她心之所向!
她豈可能被一個小小庶子妻就打發了?
沈修替兩人斟滿茶,“世子夫人隻會是阿梨。”
“哦?
父親己有對策?”
沈梨有些意外。
柱國侯府在大庸地位尊崇,曆代柱國侯皆戰功赫赫,備受聖上信任青睞。
侯府世子身份尊貴,哪裡看的上她一個小小庶女?
沈修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後,輕起嘴唇,吐出兩個字,“換親!”
沈梨知曉必定不是明麵上堂堂正正的換親。
“父親捨得?”
“不過是自作孽罷了!”
沈修神色冰冷,甚至可以說是冷酷無情。
他看一眼沈梨,進一步解釋道:“是沈宛親手安排的人。”
他隻起了個念頭。
沈梨不解,“她瘋了嗎?”
風風光光的世子夫人不當,反自甘輕賤的當一個庶子妻?
沈修瞳孔微黯:“她顱內有疾!”
俗稱腦子有病,而且病得不輕!
當他察覺沈宛起了換親的心思,他便仔細探查了。
在此之前,沈宛與那庶子素不相識,更是從未謀麵。
饒是如沈修這樣的老狐狸,經多番探查後,也隻能得出沈宛腦子有病這樣一個結論。
像她母親,都瘋!
沈梨本也隻是隨口一問。
見沈修都不在意沈宛,她就更不在意了!
“父親真好!”
沈梨重新為沈修斟上茶,笑眯眯地說道。
沈修睨她一眼,“倘若不換親,父親就不好了嗎?”
沈梨歪著頭,認真思考了會,不情願地伸出一根小指,十分吝嗇的在指甲前一點點的位置比劃了下,“那父親就隻有一點點好。”
“就一點點哦!”
沈梨特意強調一點點。
就這一點點,還是看在沈修是親爹的份上。
沈修嗤笑一聲,毫不意外狼心狗肺的小閨女冇有心肝。
不過小閨女這樣就很好。
冇有心肝,就不容易受傷。
不枉他的親自教導。
沈修神色柔和的看著沈梨。
他天生雌雄同身。
本該在出生的時候便被當做怪物捂死,摔死,溺死。
但他偏活了下來。
懷揣這樣天大秘密,他少時活的戰戰兢兢。
此生更是不欲娶親。
然新城郡主那瘋婦,尋死覓活,幾次三番割腕哭鬨。
康王爺夫婦心疼女兒,以權壓人,逼迫他上門求娶。
他無奈捏著鼻子認了。
成婚後,瘋婦稍一不如意,便又瘋又鬨又撒潑。
每日裡與她扮演恩愛夫妻更是令他作嘔。
乃至於對她所出的長子長女也極度不喜。
首到後來,他意外有了阿梨。
這個從他肚子裡爬出來的女兒,才傾注了他全部的舔犢之情。
瘋婦給阿梨定下的侯府庶子,乖張跋扈,無才無德,既不受寵,也不知上進……瘋婦分明存心作踐阿梨!
沈修眼裡閃過一絲冷厲的鋒芒。
“父親怎麼了?”
沈梨發覺問道。
沈修將身前的茶一飲而儘,含笑道:“無妨。”
沈梨也不欲探究,左右不過是嫡母那個蠢貨,和她所出的同樣兩個蠢貨,又不知道哪裡惹惱了父親。
也是父親做戲實在太過好。
叫蠢貨們都深信不疑,父親愛極了他們,對他們事必躬親,關愛有加。
殊不知,父親心裡其實對他們厭惡到了,惡之慾其死。
現在沈宛更是自輕自賤……那就便宜了她。
人生而三六九等。
但誰又願意永遠被踩在腳下!
隻是現在,他們尊,她卑。
她可以伏低做小,裝乖順,裝懦弱……她所有的蟄伏,都隻為給自己謀求一些切身實際的好處。
比如,父親的寵愛!
比如,這世子夫人的位置!!
倘若誰要敢攔她的路……湖麵上,沈梨臉上閃現瘋狂的狠辣,又飛快斂去。
等再頭,又是一副無比乖順的模樣。
清風在湖麵帶起微波。
沈梨看著湖麵淺笑,忽覺一道目光落在了她後背。
她一回頭,目光便對上對麵廊上沈宛詭譎雲湧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