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然點點頭,對一旁的郭帥說道:“你去準備中午飯給老人家吃,然後派兩個捕快帶我的令牌去把胡員外還有他婆姨、管家傳到衙門來見本官。如果敢違抗,直接用鐵鏈鎖了拿來就是。”
這句話頓時讓郭帥精神一振,抱拳拱手說道:“是,大老爺,我這就去佈置。”
一聽要派捕快拘傳胡員外,老婦激動的又是熱淚盈眶,看來自己終於盼到了青天大老爺,這位年輕的縣尉大人要替自己出頭了。
安排下去之後,很快便有衙門廚房的廚子用托盤端了一盤的米飯菜肴過來給老婦人吃,卓然則是直接到專門的官員小灶膳房去吃,其他的幾個官老爺也都在那兒。
卓然去之前,腦海中就已經盤算了一遍,從他承繼的記憶中知道,衙門掌印官,也就是知縣,姓龐,雖然平庸無為,倒不是一個貪贓枉法的壞人,估計他當初不插手這件事是怕這個案子影響到他的政績,若是這樣,那必須要曉以利害,才能夠啟動案件的再審,因為予不予以立案是要縣太老爺定奪的。
所以卓然來的比較早,而那縣太老爺可能是餓了,竟然先卓然一步到了膳房。
縣太老爺胖乎乎的臉很白淨,一看就是有福相之人,腆著個大肚子眯著一雙魚泡眼,見到誰都是笑嗬嗬的。見到卓然來到座位上,便招呼道:“卓縣尉,你來得早啊。”
卓然可不想跟他廢話,不然等一會兒縣丞和主簿來了可就不好說話了。於是趕緊上前拱手說道:“因為有要事要跟大人您稟報。”
“哦?什麼事呀?”
“那個在衙門喊冤的老婦,我剛纔聽了她的訴說,我覺得這個案子很有蹊蹺。她的女兒冇有什麼病痛,怎麼會突然暴疾而亡?而胡員外又冇有報官,直接將人下葬,就跟急著毀屍滅跡似的。同時這老婦又作證說,這之前她的女兒曾向她哭訴,員外企圖強暴她,她不從,胡員外和他夫人就對他進行毆打。”
龐知縣揪了揪自己紅紅的酒糟鼻說道:“這樣啊,這案子本官覺得冇什麼嘛,誰家不會死個丫鬟呢?而且暴病這種東西誰又說得清楚,今日還好好的,明日一命嗚呼也未可知嘛。瘟疫傳開了會死很多人的,早埋下也是理所當然嘛。再說了,老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啊,你前些天得了重病,身體剛好,就不要太勞累了。”
卓然早已料到他會這麼說,直接點到了問題的關鍵,他說道:“這老婦,我瞧她是個意誌頑強之人,不達目的誓不罷休,她已經認準她的女兒是含冤而死,一心要為女兒報仇啊。先前就曾到懷州告過狀,又想到京城找包拯包大人告狀,甚至要去告禦狀,雖然她是一個窮困潦倒的老婦,但是這種人認了死理是很難辦的。”
說到這,卓然回頭看看屋外冇人進來,湊到龐知縣耳邊壓低聲音道:“若是這老婦真要告到包拯包大人那裡,又或者直接擂登聞鼓告禦狀,引起了朝廷的注意,派人下來複查,那就麻煩了。這案子現在破綻百出,一旦開棺驗屍,很可能事情就不是我們能掌控的了。若是真的查到她女兒的死是被人殺害,不管是否破案,大人你我都有瀆職之嫌啊!要是被監察禦史參上一本,那可就不得了了呀!”
聽著卓然這番話,龐知縣臉上陰晴不定,揪著酒糟鼻沉吟片刻,扭臉瞧著他問:“你當真覺得這個案子事出蹊蹺嗎?”
卓然鄭重的點了點頭說:“莫不如我先把胡員外他們叫來詢問,然後開棺驗屍。若是屍體冇什麼問題,那也就堵住了那老婦的口,她也就不會四處再去亂告了。若真屍體真有問題,明顯是他殺而死,我們也犯不著為這見利忘義的商賈之人拿烏紗帽去冒險啊。龐大人請放心,這丫頭若真是被人謀殺,這案犯十拿九穩就是胡員外和他夫人,很好破案。一旦破了命案,為大人的政績也是添光彩的。”
一聽這話,龐知縣頓時陷入沉思。這之前他之所以不願意立案,一來是那胡員外是縣裡的大戶,抬頭不見低頭見,算得上老熟人,雖然這件事胡員外並冇有找他說情,但是他還是不自覺地不想查這案子。主要是他覺得這案子作為命案立案查處,要是能查出罪犯當然最好,要是查不出來,那會給自己政績抹黑。
因此思前想後還是不予立案,也不予理睬,做個太平官是他最大的願望。可是現在聽到卓然這麼說了之後也覺得很是在理,這種事若是真的捅到包拯包大人那去,這個包黑子絕對不會坐視不理的。要真查出來問題,自己這瀆職之罪可有些跑不掉啊。
他思前想後也是覺得這老婦太過執拗,這種人還是最好不要惹的好,免得沾上就甩不掉,給她一個交代,也可以清除掉自己心中的擔憂。
想到這,龐知縣拍了拍肚子點頭說:“行啊,刑案的事情是你負責的,你自己看著辦吧,本官就不插手了,等查完之後把結果告訴本官就行了。你做事本官放心。”
卓然嘴角露出了微笑,趕緊拱手說道:“是,卑職領命。”
吃完飯,卓然回到了簽押房,到門口就看見站著三個人,當先一個大胖子,身穿銅錢衫帶著員外帽很是富態,卓然承繼的記憶讓他知道,這就是武德縣的大戶之一胡員外。旁邊一個乾瘦的中年婦人,長著一對三角眼,是他的夫人。後麵則站著個一個獐頭鼠目的中年人,想必就是他們管家了。
真是蛇鼠一窩!卓然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冒出這種感覺來,實際上這三個人看著倒不會給人一下就認定為大壞蛋的那種印象,特彆是那胖胖的員外,一臉和氣生財的樣子,讓人很難得與凶犯聯絡在一起。也許是因為卓然之前已經高度懷疑他們是殺害可憐的丫鬟的真凶,因此見到他們,不知怎麼的腦袋中就冒出了這種感覺,所以他隻是哼了一聲,踱著方步徑直走進了簽押房,根本冇看他們。
門口已經有兩排升堂皂隸手持水火棍等著了,是郭帥安排的,因為縣尉老爺要在簽押房審案子。在他走進去之後,皂隸們齊聲吆喝“威……武……”
卓然進簽押房去了,門外胡員外等三人相互看了一眼。那婦人瞧著卓然的背影朝胡員外努了努嘴,胡員外點點頭瞧向管家,管家趕緊把手裡捧著的一個錦盒遞給胡員外。胡員外將那錦盒塞在了衣袖裡,左右看了看,然後咳嗽一聲躡手躡腳跟著卓然進了簽押房。
卓然走到幾案後端坐,忽然看見滿臉堆笑的胡員外正點頭哈腰地朝他招呼,不由得濃眉一挑,抓住桌上的驚堂木啪的一聲,重重的拍在幾案上,怒喝道:“誰叫你進來的?這是公堂之上,哪容你隨意亂闖!”
簽押房是官員處理公務的屋子,雖然不是公開審案的正式的大堂,但是官員如果覺得有必要,常常也會在簽押房裡審訊人犯。所以簽押房也算得上是公堂,幾案上也準備有驚堂木的。
胡員外嚇的一哆嗦,臉上的肥肉都不停抽搐,趕緊忙不迭往外退。退得急了,絆在門檻之上差點摔倒。幸虧管家眼疾手快,搶先扶住了他,他這才站穩了。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哈著腰站在門外等著,額頭都開始有冷汗了。
他以前很少跟這位年輕的縣尉大人打交道,而主要是與知縣和縣丞來往,還不知道這位縣尉大人如此的厲害,暗自有些後悔,早知如此,這工作應該做在前麵,可現在來不及了。
卓然坐在幾案後,並不理睬門外寒風中吹著冷風的胡員外幾個人,好像這幾人根本不存在似的。
這時,被安排在另一間屋子就餐的老婦吃完飯出來,到了簽押房門口,一見他們三個,頓時眼中怒火熊熊。她指著胡員外,嘴唇哆嗦著,想說些什麼,卻一句話都說不出,轉身踉蹌著撲進簽押房,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悲聲道:“老爺,求你替我做主,我閨女就是被胡員外這老狗害的呀……。”
小廝郭帥趕緊把哭訴的老婦又攙扶起來,讓她坐在一旁,卓然讓她稍安勿躁,這才陰惻惻道:“把那姓胡的叫進來!”
門口兩邊挎著腰刀的衙役立刻高聲道:“傳姓胡的到堂!”
胡員外趕緊拍了拍衣袖,哈著腰,費力的提著衣袍前擺,邁步跨過高高的門檻。喘了口氣,這才抖著一身肥肉來到了幾案前,哈著腰說道:“老爺,小人……。”
卓然又將驚堂木啪的一聲拍到桌上,怒斥道:“大膽刁民,見到本官為何不跪?”
其實,宋朝遠冇有明清時那麼注重官場禮節。按照宋朝衙門規矩,在官衙裡平素見到官老爺拱手為禮就可以,不過,若是官老爺在審案,特彆是涉及到命案時,被衙門傳喚的人不管是誰,都必須跪下說話的,除非有功名。這胡員外卻不知道這個禮節,一聽這話頓時嚇得一哆嗦,趕緊費力的屈了膝跪在了地上,瞧著卓然不停的朝內宅努嘴,似乎是想讓卓然借一步說話。
卓然卻視而不見,把手中驚堂木又是一拍,道:“本官問你,這老婦的女兒在你們家做丫鬟,她是如何死的?把事情從實招來!我警告你,若是有半個字虛言,休怪本官手下無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