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寧宮,太後居所,富麗堂皇。
一個大紅宮裝的少婦,此刻正跪扶在孫太後膝上痛哭。
“都說瓦剌韃子個個如狼似虎,如今陛落入他們手中,實在是禍福難料!”
“妾身本是小門小戶,於國事冇有主見,還請母後務必迎回陛下聖駕!”
錢皇後低眉垂淚,梨花帶雨,我見猶憐。
曆史上的錢皇後,十分賢惠,也是個悲情人物。
作為朱祁鎮的結髮之妻,朱祁鎮幾次想要給錢皇後的父兄加官進爵,可是都被錢皇後給拒絕了。
在朱祁鎮被俘虜的一年多裡麵,錢皇後日夜禱告祈求,因此跪瘸了一條腿,哭瞎了一隻眼。
在朱祁鎮被囚禁南宮的七年時間,錢皇後帶著妃子們做女紅,變賣後用來給朱祁鎮改善生活。
然而如此賢惠的錢皇後,雖然和朱祁鎮相敬如賓,卻是冇能誕下龍子,晚年生活常被憲宗的生母周皇後欺負。
“好孩子,彆哭了,你看妝都花了!”
輕輕捧起自己兒媳婦的臉,孫皇後擦拭乾淨了上麵的淚痕。
“我兒受命於天,怎麼可能那麼容易出事?”
“也先不過是圖財而已,本宮已經讓人去安排了。”
孫太後這是為了安慰錢皇後,也是為了安慰她自己。
“但憑母後做主!”
錢皇後這個時候雖然已經止住了眼淚,可她一介女流,全然冇有一點主見。
“你是皇後,這個時候該振作,而不是唯唯諾諾。”
孫太後扶起她的兒媳。
“你是我老朱家的兒媳婦,更是我大明的皇後,你當母儀天下,更該有臨危不懼的氣度。”
“就算心裡頭再害怕,也萬萬不可被外人看穿了。”
“成大事者,當有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
“不然,就會有人欺負咱們這些孤兒寡母!”
孫太後一把將錢皇後按到一旁椅子上。
“啟稟太後,郕王殿下到了!”
就在這個時候,興安回來複命。
“宣!”
孫太後大手一揮。
而錢皇後聽到朱祁鈺前來,她的心中徒然有了一個讓她自己都覺得害怕的想法。
孫太後剛纔說有人可能會欺負孤兒寡母,而話音剛落朱祁鈺就來了。
難不成,孫太後說的就是朱祁鈺?
....
“兒臣,拜見母後!”
“臣於謙,拜見太後!”
一進到慈寧宮中,朱祁鈺和於謙就雙雙跪地行禮。
朱祁鈺不是孫太後所生,他故意用了“母後”這一稱呼。
古人講究嫡庶之彆,孫太後作為朱祁鈺嫡母,一聲“母後”也說得過去。
而且這聲“母後”有親近的意思,也有尊崇的含義。
“郕王,你來見本宮,就是這副模樣?”
雖然朱祁鈺示以謙卑,可孫太後臉上還是隱隱有不悅神色。
那是因為朱祁鈺衣衫淩亂,頭髮亂蓬蓬猶如稻草。
“兒臣突聞噩耗,擔心皇兄安危,所以亂了方寸。”
“還請母後寬恕兒臣無禮之處!”
朱祁鈺再拜首。
“啟稟太後,郕王之言句句屬實。”
“奴婢去宣旨過後,為了早一點進宮和太後商議對策,郕王殿下可是舍了車轎,策馬奔騰而來!”
興安是一個深明大義的太監,還是一個聰慧的太監。
他這樣說,不但拉近了朱祁鈺和孫太後的關係,順帶還有功勞於朱祁鈺。
興安知道,朱祁鈺接下來一定會執掌大明權柄。
興安幫著朱祁鈺說話,就是給自己留一條後路。
將來論功行賞,也有他興安一席之地。
“起來說話,深夜地涼。”
孫太後的“關心”,算是一種對於錯怪朱祁鈺的彌補。
“土木堡之敗,你都知道了吧?”
孫太後說話的語氣很淡,就好像她的兒子冇有闖禍一樣。
“皇兄遭遇不測之事,還請太後做主,咱們主動聯絡瓦剌太師也先,把皇兄聖駕給迎回來!”
“無論賊人討要多少錢財,咱們都必須確保皇兄平安歸來!”
朱祁鈺真的愛他大哥嗎?
當然不是!
朱祁鈺巴不得瓦剌人一刀砍了朱祁鎮,那樣還給朱祁鈺省事了。
隻不過朱祁鎮如今還是大明天子,他順位繼承的法統也被天下人認可。
朱祁鈺要是不主張迎迴天子車駕,就是不忠不仁不義之輩。
而朱祁鈺越是表現的兄友弟恭,那麼他就會收穫更多人心。
總之一句話,朱祁鈺現在隻能苟著。
至少得等到登基稱帝過後,朱祁鈺才能撕掉偽裝麵具。
“後宮不得乾政,乃是我大明祖訓。”
“本宮不過一個婦道人家,又哪裡能拿得出什麼主意?”
孫太後就這麼讓朱祁鈺和於謙站著。
“太後,生養天子,國母也!”
“試問太後都不能拿主意,我大明還有誰可以做主?”
朱祁鈺畢恭畢敬。
什麼後宮不能乾政,我呸!
然而這纔是他的心裡話。
明朝初期,後宮雖然冇有明目張膽,可也冇那麼老實。
馬皇後,常有勸諫朱元璋之言。
張太後,更是力保他的兒子朱瞻基、孫兒朱祁鎮坐上皇位,還和三楊一起共掌國政。
就連眼前這個孫太後,原本曆史上,不也立了她孫子朱見深為太子,又頒佈朱祁鈺登基的詔書嗎?
朱祁鈺覺得,孫太後也想乾政,隻不過冇那個能力,也冇那個勢力。
她想垂簾聽政,文武百官也不會答應。
“於侍郎,你怎麼說?”
孫太後的目光落在於謙挺拔、消瘦的身上。
“皇族家事,太後自行安排即可。”
“天下大事,還是需得和群臣商議。”
於謙的話,話裡有話。
營救朱祁鎮,完全可以,情理之中。
臨朝聽政,想都彆想!
“要不是你們這些大臣冇能勸阻天子,要不是你們冇能保護好天子,本宮需要出來拋頭露麵?”
孫太後眼神很複雜,有怒火,也有悲傷。
朱祁鎮禦駕親征,孫太後也是反對過。
隻不過朱祁鎮太過叛逆,又希望用一場酣暢淋漓的大勝來鋪墊他親政的基礎。
所以在王振的攛掇下,朱祁鎮一意孤行,誰都勸不住。
“主憂臣辱,主辱臣死。”
“如今本宮一個老婆子被逼得出來說兩句,怎麼就不行了?”
孫太後,語氣越發強勢。
朱祁鈺突然就覺得,眼前這個看上去雍容華貴的孫太後,也不是什麼善茬。
再一想,朱祁鈺更加堅信自己冇有看錯孫太後。
孫太後非是朱瞻基的結髮正妻,隻是妾室身份,她之所以能夠母儀天下,不過母憑子貴而已。
朱瞻基的原配是胡善祥,一個生不齣兒子的可憐女人。
孫太後要是冇點手段,她也不可能讓朱瞻基廢了胡善祥,改立自己為皇後。
要知道,作為朱瞻基生母的張太後,可是一直護著胡善祥。
就連胡善祥被廢後,張太後都是讓胡善祥坐著,讓孫太後在酒席旁站著。
“長幼有序,尊卑有彆。”
“如今正是我大明人心惶惶之時,必須得太後出來一錘定音。”
於謙突然就變了語氣。
“臣的意思,是讓太後不必親自和群臣共處一室,而是請太後於皇族成年男子中,擇一人監國。”
“如此合乎於大明理法,也有益於天子迴歸故國。”
於謙緩和了話語,字裡行間還處處都是為了孫太後著想。
“這個自然!”
孫太後雖然不通政務,不過也不是白蓮花一朵。
她聽出了於謙的意思。
大明不是唐朝,大明不需要一個武則天。
“不過本宮也就糾結中,到底由誰來承擔監國重任?”
“本來天子禦駕親征之前,是讓郕王留守京師的,按理該讓郕王監國。”
“隻不過郕王纔剛過弱冠之年,之前也冇有接觸過政務。”
“所以本宮在想,是不是讓襄王進京?”
孫太後說完,眼睛就有意無意在朱祁鈺和於謙身上來迴遊蕩。
“襄王,先帝一母同袍,素來有賢名傳於天下。”
“於政務上,襄王受先帝所托,更有過兩次監國的經驗。”
孫太後,這是在敲山震虎。
你們不想讓我參與朝政,那我就找人來助我一臂之力。
“啟稟太後,萬萬不可!”
聽到襄王,於謙不由得一愣。
這個孫太後,當真是糊塗。
“襄王確實仁德播於四方,隻不過由他監國卻是於國不利。”
“襄王遠在荊襄之地,朝廷傳下旨意,襄王再動身北上京師,如此一來一往,怕不是得個把月的時間。”
“如今天子北狩,群臣六神無主,大明等不得那麼久。”
於謙,國士無雙。
他隻是兩三句話,就說透了箇中緣由。
時間,成了襄王監國的最大敵人。
時間,還是關係到大明生死存亡的關鍵。
瓦剌大勝,必定會叩關南下。
大明隻有在瓦剌南下之前做好準備,纔不會成為第二個南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