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新華縣城的綠皮火車，票價是三元一張，往返需要六元錢，這時每天還隻有一趟車。

不到三十公裡的時速，五六十公裡的路程，需要跑二個多小時。

坐客車的價格就更高了，往返需要十元錢，用時同樣也短不了。

想買票，首先還得有正當理由，去找街道或單位開具介紹信。

周衛國咬咬牙，為了省下車費，決定騎著自行車去隔壁縣。

這時候的國道上麵，車匪路霸不少見，形成的原因也很簡單，地少人多，單靠種田吃不飽肚子，要麼家裡人等著餓死，要麼被抓判死刑，橫豎是一死。

好在，他們也不是什麼車，什麼人都搶，運輸的貨車，纔是他們主要下手的目標。

周衛國一路算是有驚無險，用了兩個多小時，付出一身大汗，雙腳痠痛的代價，來到了新華縣城。

新華縣的經濟情況，比起周衛國所在的藍田縣，其實要更糟糕，在整個婁星市，屬於最不發達的縣城。

也正是因為如此，新華縣城在十年前找到了易氏兄弟，發展列印機維修產業，讓新華人逐漸走出去，後來在全國的大街小巷，開打字影印店的人，發展到了十有七八是新華人。

周衛國對於具體的記憶其實比較模糊，隻知道打字影印行業在新華比較發達，後來形成了產業化。

到了縣城親眼一看才知道，新華縣城的打字產業，已經有了一定規模，形成了一條比較完善的產業鏈。

能隨便找家列印店就可以搞定的事情，自然是冇必要再花費時間去尋找易氏兄弟了。

周衛國在付出五元錢的不菲價格以後，弄到了幾張合成照片，還有一份有模有樣的介紹信。

東西到手以後，再次騎車回來，用了差不多兩倍的時間。

不是路變難走了，而是他的腳痠了，踏自行車的動作變得有些艱難。

兜裡，隻剩下不到十五元。

周衛國一狠心，去商業街買了一件十元錢的的確良襯衫，一雙五元錢左右的膠鞋，將身上的錢，一分不剩全花光了。

次日，周衛國起來，感覺腿更沉了，每走一步都酸的不行。

吃過李心怡做的早餐，他真的很想躺在床上，好好睡上一覺。

想到自己定下的目標，他還是穿上新膠鞋，換上的確良襯衫，騎著車去了心怡服裝廠，將周亮叫了起來。

“衛國哥，我們是去買布料吧？”周亮昨天下午，在周衛國走後，又接待了幾個過來瞭解情況的婦女同誌。

冇看到任何可供生產的布料，他照著周衛國的話說了好幾遍，但卻冇有起到任何作用。

“去國營紡織二廠，你來騎車，我坐後麵！”周衛國扶著車，感覺腿在打顫。

實在是以前的他，太缺少田間勞作的毒打，到縣城以後也冇乾過什麼活。

這要歸功於他是家裡唯一的兒子，上麵和下麵都是女兒，父母將他當成寶貝。

“我們的錢隻夠買三五丈布，紡織廠不能賣我們啊？”周亮深深的懷疑道。

一丈約等於十尺，周衛國說手裡還有十幾元錢，可不就隻能買幾丈布。

“到時你站在我旁邊，由我和人談，我喊你小亮，你叫我周秘書……”周衛國直接命令道。

周亮的腦子比較簡單，有些話冇必要說太詳細。

“周秘書？”

“你穿這件新襯衣，是要去騙人？”周亮後知後覺的看到了周衛國的新衣服和新膠鞋。

“不是騙，是談業務得正式一些，而秘書，主要是替私營企業的老闆辦事！”周衛國重重道：“我們這是去幫助紡織廠發展業務，他們以後會感謝我們的！”

“感謝我們？”周亮臉上的表情是極度驚訝。

“彆廢話了，再晚他們該吃飯了，就趕不上飯點了。”

“哥說要讓你以後吃肉，肯定會說話算數，今天讓你先吃個半飽！”周衛國將自行車推到周亮麵前。

“可我不會騎啊。”周亮憨憨道。

“得，那你跟在我後麵吧。”周衛國有些無語。

不過一想，周亮以前冇摸過自行車，不會騎也是正常。

隻是，他現在這體力，實在是再冇力氣載一個人了。

於是，大街上出現了非常奇怪的一幕。

周衛國騎著車在前麵，周亮在後麵追著，像極了癡情小夥追心愛的女孩，可週衛國並不是女孩，這不免讓一些經常去錄像廳的年輕人想入非非。

半個小時以後，倆人來到了國營紡織二廠，占地約十幾畝樣子。

比起國營紡織一廠，二廠的規模其實是要小一些，但一廠那邊，因為李心怡在那上班，周衛國可以說是‘名人’，肯定是不能去。

湘南省盛產棉花，是南方的產棉大省，全國十大產棉區之一，不過藍田縣的棉花產量並不大。

也因此，在全國眾多紡織廠裡麵，藍田縣國營紡織一廠和國營紡織二廠的規模，都是比較小的。

在國營企業上班，也不叫員工，而是叫工人。

能成為一名正式工人，那絕對是女人眼裡的香餑餑。

工人有機會按照工齡分房，看病去職工醫院不要花錢，小孩上學有配套的子弟學校，退休了有養老金。

周衛國下車，等了後麵的周亮一會，又跟周亮強調了一遍細節。

“推著車，跟在我後麵！”周衛國將車交給周亮，徑直往紡織廠裡走。

“同誌，得登記一下。”門衛大叔連忙從門衛室鑽出來。

要是普通人進來他肯定是攔著不讓進，但周衛國帶著跟班，讓推著新自行車，又穿著嶄新的的確良襯衣，他有些看不準周衛國的來頭。

“這就是你們紡織廠迎接領導乾部該有的態度？”周衛國冷冷一聲，給了門衛大叔一個有點凶的眼神。

“……”門衛大叔立馬被嚇得後退了一步，對方難道是上麵的乾部？

周亮同樣被嚇呆了，周衛國這氣勢，感覺真像大乾部一樣。

“你們廠長辦公室在哪裡？”周衛國冇給門衛大叔反應的時間。

“右轉第八間。”門衛大叔下意識的指了指。

“小亮，把車讓他看著。”周衛國瞪了周亮一眼，又對門衛大叔道：“下午我還要去鋼鐵廠，把車給我看好了！”

“保證完成任務！”門衛大叔連忙站直了身子。

“周秘書，您這邊請。”周亮連忙把車往門衛大叔手裡一丟，按照周衛國事先的交代，伸手示意周衛國往前走。

周衛國挺直身子，大步來到紡織廠的廠長辦公室麵前，轉頭看了周亮一眼。

“有人冇有？”周亮上前敲門，門被碰開了。

“周秘書，裡麵請。”周亮看到有人，牢記著周衛國強調了幾遍的吩咐，連忙站到門口。

“你是？”辦公室裡的趙為民，疑惑的看著周衛國。

領導乾部很多，秘書就更多，有哪個大領導乾部的秘書姓周，自己完全冇什麼印象。

“趙廠長，一點私事，找你辦一下。”周衛國一點也不客氣的趙為民對麵的椅子上坐下來。

接著又對門口的周亮道：“小亮，你把門關上。”

周亮連忙照做，但著實是心驚膽戰。

“周秘書，你說說事情看。”趙為民不敢坐下來，站在周衛國麵前緊張道。

他有一種錯覺，這個辦公室是屬於周衛國，而不是他的。

“也不是什麼大事，我一個親戚，想做點小生意玩玩，我安排場地給他弄了個服裝廠，你看著給他五六千丈布吧。”周衛國從兜裡掏出介紹信，連帶出兩張照片。

“你看一眼吧，做生意不是什麼光彩事，你彆給我對外隨便說！”

“明白。”趙為民想去拿介紹信，但被周衛國一把收了回去，露出下麵的照片，周衛國和省裡大領導的合影。

趙為民的眼睛瞬間瞪直了，想看仔細一點，但馬上也被周衛國給收了回去。

“有些事，你心裡有數就好，明白嗎？”周衛國的麵色一沉。

趙為民伸過來的手，被嚇得連忙縮了回去。

周衛國這氣勢，怎麼都不像是裝出來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