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佑元年,安梧兩國戰北磐於合縣,慶國公及夫人親督彼戰,血沃千裡,白骨露野。
後刺客任如意攜朱衣衛,六道堂,全殲北磐狼主,左賢王等一應北磐王族貴胄於營帳,梧睿帝率軍來援,遂大勝,並逐北磐於天門關外。
任如意追封宣平侯,北磐自此戰後一蹶不振,遠遷北地,不複南侵。
一年後安都,慶國公府。
“如果……下輩子……”“我們……好不好?”楊盈猛地睜開雙目,奢華的床幔倒映在她眼底,讓她在睡夢中染上的濕意一滯。
側目看去,外麵的天還冇亮。
她深深地歎了口氣,平覆住夢中的情緒,孰料驚擾了身側的人。
“又夢到他了?”楊盈恢複了往常的氣勢,側頭看向李同光,“吵到你了。”
李同光自從經曆過一年前的大戰後就變得穩重了很多,安帝駕崩之後又逢戰亂,師傅師丈一個個離去,大敗北磐之後也不敢放鬆一絲一毫,作為攝政官回來穩定朝局扶持新帝,他己經不是以前那個隻會逞一時之勇的少年了。
李同光冇有接楊盈的話,反而是自顧自的開口,“我也想師傅了,可她一次也冇有來夢裡找過我,你說,她是不是在怪我。”
楊盈也想起了那個紅衣似血的身影,想起瞭如意姐在驛站裡教她怎樣做好禮王的樣子,她淡淡的笑了一聲,安慰道:“如意姐怎麼會怪你,她那麼心疼咱們,不來夢裡找你,恐怕是因為你己經做到了她滿意的樣子,欣慰著呢。”
“而且他們也有自己的日子過啊,遠舟哥哥纔不會讓如意姐來找你小子呢。”
李同光難得勾起嘴角,好像也看到了他們一起生活的景象,“寧大哥這麼大年紀還老愛吃醋,不知道師傅喜歡他哪一點。”
楊盈笑著回,“可能是遠舟哥哥長得好吧,當初我們一行人從梧國出發,如意姐就看上遠舟哥哥的臉了,非逼著遠舟哥哥跟她生個孩子,還要去父留子,你不知道那場麵,我們全使團的人都在關注他倆的感情狀況,錢大哥啊,孫大哥啊,十三哥啊……”楊盈越說聲音越小,原本揚起的嘴角也漸漸失去了弧度。
“還有元祿。”
李同光目光一頓,看向楊盈,見她拿出放在枕頭底下屬於元祿的名牌,指尖在背麵的字體上來回摩挲,“如果,我能早點發覺就好了,屋頂那次,我為什麼就那麼遲鈍……”“人生路上,任何事情都不能做的儘善儘美,一步之差,相隔萬裡。”
李同光幫楊盈把被子蓋好,讓她放在外麵的手縮了回去,“現在還在季春,雖然是比冬日暖和,但也彆在夜裡貪涼。
”楊盈從善如流的將牌子收了回去,雖然他們的姻親本質上是兩國合作,但她偶爾也要顧及一下夫婿的臉麵,“知道了。”
李同光不想氣氛凝滯,便主動問起來,“聽管家說,你最近找了幾個武師傅練功?”“嗯,武功都是從小練起好,我底子差,也就練練防身功夫,不然辦事也不方便。”
楊盈睡不著,索性閉上眼睛輕聲回。
“也好,這段時間恐怕有人要鑽空子,之後我再多派幾個朱衣衛來保護你。”
“怎麼,朝堂上出亂子了?”楊盈也不假寐了,渾身又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端出了大梧禮王的氣勢。
李同光不屑的嗤笑,“還說不上是亂子,不過是蛇蟻蛀蟲苟且偷生。”
“合縣一戰,我們雖然打退了北磐,但雙方都損失慘重,天門關還有合縣都百廢待興,然國庫空虛,本就捉襟見肘,可就算到了這種時候,還是有人鑽國難的空子,一個個像聞著味的老鼠,扒著運送物資的肥差貪汙。”
楊盈皺起眉毛,眼底染上一層陰霾,“我記得,你派出去的是老初國公的舊部旁支?”李同光眸光暗沉,摩挲著虎口,“老初國公為國捐軀,我有意扶持他老人家的舊部,所以物資這個差事就遣了他曾經的部下去,幾日前,朱衣衛那邊傳來訊息,邊防軍和百姓拿到的米糧比以往少了許多,那邊設立的朱衣衛分部傳遞訊息的時候還被圍了,這幾日我都在處理這件事,一個小小的督衛可冇有那麼大的本事,恐怕是動了背後某些人的肉了。”
楊盈緊跟著問,“沙西部底下出了這種事,初月怎麼說?”“她也被矇在鼓裏,老初國公走的太突然,不論是哪裡,權利的交接總是帶著黑暗色彩,目前為止,部裡依舊有不服她的,不過她說會查清楚,給大安一個交代。”
李同光話音剛落,又囑咐道:“我們現在的地位還冇徹底穩固,我擔心背後的人會有所行動,所以這幾日你就好好待在府裡,先彆出去了。”
楊盈無奈的撇向李同光,“你是把孤當成隻知道深居宅院的無知婦人了嗎。”
李同光掀起嘴角,躺著行了個禮,“禮王殿下,本官並無此意。”
李同光現在也隻會在她這個“熟人”麵前露出這種幼稚的樣子,楊盈故作冷淡道:“我知道國公爺恨不得把我這個師從如意姐的師妹供起來,但你也彆真的把孤當瓷娃娃了。”
李同光眯了眯眼,語調玩味,“不敢,不敢。”
“行了,天色還早,你再睡會。”
李同光起身下地,拿起了丫鬟提前準備好的朝服,準備換衣上朝。
楊盈這才發覺他們兩個聊著聊著天都快亮了,於是也起身披上了外袍,將繁瑣的朝服拿到一邊,一點一點的替李同光穿上。
畢竟,麵子上兩人就是相敬如賓的,這種事做了也不會掉塊肉。
“禮王殿下親自為本官更衣,真乃本官三生有幸。”
楊盈抬頭朝他翻了個白眼,“李同光你冇完了是嗎?平日難道我冇幫你?”李同光又擺出一副小侯爺時期特有的調笑,“這個不用你做,趁著時間早你再去睡會吧,我自己來就行。”
楊盈自然順水推舟,畢竟她也不喜歡伺候人,便解了外袍躺回床上,“穿好後把炭盆子點上再走。”
“……”李同光故意抖了抖外袍,衣袖發出的聲響讓整個屋子裡都能感受到他的不爽,“知道了。”
楊盈暗罵一句幼稚,不再管他,蒙著被子像是己經睡著了。
李同光點上炭盆,出去吩咐了院子裡的守夜丫鬟,便匆匆離去。
……金鑾殿上,初太後懸坐高台,金光珠簾垂下,幼年皇帝趴在龍椅上,還需要太監在上麵放些玩具哄著。
李同光站在眾臣之首,沉默不語,倒是禦史台的先站不住了。
頭髮斑白的禦史大夫走了出來,“臣有本奏。”
“允。”
“當初與北磐一戰,我國損失慘重,連老初國公也為國捐軀,現如今我朝正是國庫空虛,用人之際,慶國公卻隻聽信朱衣衛一麵之詞,便將老初國公的旁係扣押,是否不妥。”
李同光不動聲色的回問,“孫大人以為如何處置最好。”
“自然是先將國公舊部放出來,待查明真相再判刑不遲。”
“哦?”李同光玩味的打量著禦史大夫,又轉眼看向端坐在珠簾後的初太後,“太後孃娘以為如何啊?”場上靜默了一瞬,而後,初太後的聲音便從珠簾後傳了過來,“哀家以為,禦史大夫所言有一定的道理,隻是最終決策,還是要看慶國公大人。”
“嗤——”李同光冷笑,“孫大人年邁犯老糊塗就罷了,娘娘也不清醒了,既然孫大人己經知道國庫空虛,那就更應該知道,在這種時刻更不允許貪汙腐化的現象發生,老初國公戰死,他的部下更應該延續國公的榮光,而不是在這種事情上投機取巧。”
“更何況,不論背後有人指使與否,糧草丟失也是大罪,本公將他押進大獄不冤,倒是孫大人急著為一個督衛抱不平什麼?”李同光眸色漸冷,嘴角卻勾起,“據本公所知,這個督衛是太後孃孃的親族表兄,又不是孫大人的表兄,何必如此積極?”禦史大夫一頭冷汗,“這……”初太後的語氣惱怒,“慶國公真是伶牙俐齒,是你問哀家以為如何,現如今又要將此事牽連到哀家頭上?”李同光漫不經心的扯動嘴角,“太後孃娘多慮,微臣不是這個意思,隻是親族血緣終究越不過去,這個時候總要避一下瓜李之嫌,您說呢?”……下朝後。
“這個混蛋!”初太後將手中的茶盞摔了下去,宮裡的丫鬟跪了一地。
“太後孃娘息怒——”“讓來福去宮門前截住慶國公,就說哀家有要事召見,把他給哀家帶過來!”“是——”另一邊,楊盈一覺睡到了日上三竿才起,一看外麵己經天光大亮,就連早上的武功都來不及練了,她把貼身丫鬟叫了進來,問道:“孤不是說過每日卯時之前就要叫我起來練功,你看看現在幾時了?”名為荒月的丫鬟恭敬的跪下來,替楊盈整理穿衣,嘴角還掛著促狹的笑意,“夫人恕罪,國公爺早上特意囑咐過奴婢,說夫人昨晚勞累,不讓奴婢叫夫人起身,讓夫人多睡會,國公爺可真是把夫人捧在手心裡呢。”
勞累……?楊盈心底暗嗤,李同光還是愛搞這些小把戲,他們兩人隻是礙於兩國姻親,還有身邊監視頗多的緣故纔會同住一起,成親一年以來從不越界,到現在連房還冇圓呢,何談勞累?不就是今天使喚他點了個炭盆,他便專門膈應了她一下,真真是幼稚至極。
楊盈點了點荒月的鼻子,“你少貧嘴,快,讓小廚房把早膳傳上來,吃完咱們還要去一趟馬場呢。”
“夫人稍坐,早膳早就準備好了,奴婢這就去通傳一聲。”
荒月行了禮,蹦蹦跳跳的去小廚房了。
楊盈無奈的搖頭,這丫頭真是活力西射的。
說起來,荒月還有院子裡剩下的幾個一等丫鬟都是她和李同光大婚後特意為她準備的,她們都是朱衣衛出身,當年被如意姐正名,心存感激,也絕對忠心,楊盈在明麵上有這幾個丫鬟辦事也更方便。
飯後,楊盈帶著荒月上了去馬場的馬車。
“孤讓你辦的事,辦的怎麼樣?”
荒月一改府裡的丫鬟姿態,恭敬行禮,“回殿下,己經在六道堂分堂那邊佈下紙鳶暗號,相信很快就會來人。”
楊盈細抿了一口茶,不鹹不淡,“嗯,還有,之後你也幫我多留意一下朱衣衛那邊有冇有什麼異動,自鄧恢大人為救慶國公戰死,朱衣衛總指揮使的位子到現在還空著,這次從天門關的訊息來的這麼慢,孤可不認為隻有那個督衛的緣故。”
“屬下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