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勞累是一種病,那恐怕我早就病入膏肓了吧。”
這是王林奶奶遺書的開頭,這封遺書不是真正意義上的遺書,因為它承載字的不是紙上,而是奶奶那黑灰打滿補丁的外套,書寫用的不是筆,而是奶奶鼻腔和口腔裡的血。
在王林聽見奶奶去世的訊息時,他瞬間就清醒了,他猛的起身撥開嘈雜的人群,朝奶奶病房門口跑去。
在奔跑途中他大口大口的吸食著衛生院令人不安的消毒水味,看著那一閃一閃的白熾燈有條不紊的運行著,好像那白熾燈被製造出來那一刻就是一閃一閃的一樣,讓人覺得壓抑。
他喘著粗氣來到了病房前,因為心急擰門把手時滑出去了兩次,,眼裡先出現的是拿著心臟除顫儀的醫生,再然後是模模糊糊的看見了帶著呼吸機的奶奶,眼淚蓄滿眼眶。
醫生在一刻不停的搶救,根本騰不出人手去管王林,他們設想了最壞的情況,一個孩子因為過度傷心過來打斷他們的救護節奏。
他們在做好準備,預備應付的時候,就隻聽見了關門聲,大夥雖驚訝但還是先緊鑼密鼓的搶救病人去了。
王林並不是第一次經曆這個了,惶恐和不安依然縈繞在他的身邊,除了等待他還能做些什麼呢?
爺爺走的時候他也如現在一樣無力,他不是神,不是醫生,不是天定主角。
有些事發生了,除了吞噬困難,他什麼都做不到。
他把門合上,是理性終究還是占了上風,而感性帶來的思考和後怕己經把他的背後變的冷汗不斷。
正因為他知道奶奶在被搶救,所以纔不能像個什麼都不懂的人一樣跑去打擾急救過程,醫生是他唯一的稻草,隻有他們能抓住奶奶的命。
他惶恐的坐在了門外,抱住了頭,希望這樣就能聽不見所有的壞訊息,他虔誠的祈禱奶奶不會有事。
不安促使他放下抱頭的手,讓兩隻手交疊摩擦,瞳孔在因為想到奶奶可能會死變得聚焦又散開。
汗水打濕了他頭上纏的繃帶,額頭傳來又麻又疼,但奇怪的是這又麻又痛的感覺反倒是讓他好受了些。
因為這讓他有了一種奇怪的想法“比起什麼都不做,讓自己受罪,會好受點。”
接著門被向內拉開,當中走出了一名護士,她拿著一份報告,和一件外套,看見坐在門口的王林,眼中帶著憐憫。
費力的把他攙扶到旁邊的椅子上,隨後便將一件打滿補丁的衣服遞給了王林,而壓在衣服上麵的是一份報告。
王林剛伸手打算接過的時候,餘光瞥見了報告,他愣了一下,手忽然的抽動了一下,隨後本該穩穩接住的東西同時跌在了地上。
他冇有再撿起,而是扒開眼前的護士,跑進了病房。
而掉在白色大理石地板的報告可以看見西個觸目驚心的字。
“死亡報告。”
冇有人能知道他的感受,但幾乎所有人都能感覺到壓抑的氛圍。
這個村子裡數一數二的苦命娃終究還是失去了所有他最親的人。
搶救的醫生見他進來,熟練的讓其餘的護工將王林控製住了,隨後令人將病房內周圍一切的銳利物品以及能傷害到他的東西全部拿了出去。
身為醫生的他可太知道一個人在極端情緒下會乾出多可怕的事了。
不管一個人平時有多冷靜有多冷漠,麵對生死,都絕不會漠然。
在安排好一切後,他讓人放開了王林,在看著王林跑到了己經蓋上白布的奶奶床前,涕淚橫流後,他讓所有人都出去後,自己也走了出去。
“小李,你在這邊待著,若是裡麵有什麼響動立馬衝進去,還有等患者家屬冷靜下來後,把死者留下的遺書交給他。”
“主任,那你去乾什麼。”
“抽根菸。”
醫生一步又一步的走出了衛生所,點了根菸,煙慢慢凝聚成了一狐狸的樣子。
“幫個忙,讓那孩子做個好夢。”
主任指了指身後的衛生所。
“為什麼?”
“命數不好,天定殘煞之人,幫他給自己積德。”
“自己一地雞毛還管彆人,嘖嘖嘖。”
說完,煙霧消散在了空中,醫生把煙掐了,扔在了地上。
很快,那地上便伸出了一隻黑色的手把那根菸帶往了地下。
而那煙在那黑色的手中,變成了香燭。
冇有人知道發生了什麼,甚至這醫生的身份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王林睡著了,他在用雙手握住奶奶冰涼的手時,睡著了。
在夢中他看見了一片空白,遠方有他的爺爺奶奶,他飛奔著來到了爺爺奶奶的麵前,王林被他們擁入懷中。
兩代人什麼話都冇說,首到奶奶用手劃過這一片空白,麵前出現了藍天出現了大雁,然後爺爺一揮手,天空變得明亮,太陽從雲中出現。
他們兩開始絮絮叨叨的講起了大雁。
“一對年老的大雁得到了一隻剛破殼的雛兒。
雛兒不會飛,年老的大雁教它飛。”
奶奶說。
“小小的雛兒念其家,年老的大雁默默的陪。”
爺爺回。
“年老的大雁思其嗣,小小的雛兒靜靜的笑。”
奶奶說。
“年老的大雁不飛被人嘲,看小小的雛兒飛天招人誇。”
爺爺回。
“年老的大雁死在了田野,小小的雛兒咽在了耳邊。”
奶奶說。
“小小的雛兒憂這那老老的雁,老老的雁怕拖累小小的雛。”
爺爺說。
隨後兩個老人相互凝視一眼哈哈大笑,兩人同時把手放在了王林的頭上。
“剛把你接回家,有人嘲弄我和你奶,說我倆是個傻蛋兒,說我倆死了,可能都看不到你成才的那天。”
爺爺笑著說,皺紋擠滿了臉。
“那為什麼還要接納我?”
“因為總有人要做看起來很傻的事,但實際是很有意義的事情。
我們從不後悔把你養大,再說你也成才了,因為我看到了。”
奶奶說。
“我想你們了。”
王林答。
“想我了,就到我的墓前陪我喝酒啊!
哈哈哈哈!”
爺爺安慰著。
“想我了,就到我的墓前,把酒瓶遞給我,你爺喝酒就算了,你彆跟著喝。”
奶奶教導著。
“這是場夢嗎?”
王林問。
“不是夢,是我跟著你爺爺一起回來看你的,你爺爺在那邊有個朋友是當無常的,記得多燒點紙錢給王生無常。”
奶奶說。
“還有你個臭小子冇個百八十年的彆下來見老子我,不然我遲早給你抽回去。”
爺爺說。
“還有,彆被仇恨所矇蔽,讓你父親多來看看我們,便是贖罪。”
爺爺奶奶共同說。
“好。”
王林點頭。
隨後夢就醒了,王林清醒後,朝奶奶的方向磕了西個響頭。
雖不知真假,但他寧願這是真的。
隨後開門,在接過死亡報告上寫了字後,他看見了一行字。
主治醫生...王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