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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陽光下的殺戮

二十年前。

東南亞,某景點附近。

“姐姐,姐姐……”路邊站著一個瘦小的男孩,他瑟縮著身體,眼睛又大又黑,正可憐兮兮地看著從遠走近的年輕女人。

女人青春洋溢,穿著時尚,看上去隻有二十出頭,柔順的長髮梳成馬尾,五官線條柔和,眼神還有著清澈和柔軟。

她見到男孩便停下腳步關切地看著他:“小朋友,你怎麼一個人啊?

你家裡人呢?”

男孩說的不是本地話,而是中文,聽口音像是大陸來的,也許是某箇中國遊客的小孩。

年輕女人再打量男孩的穿著,並不算邋遢破舊,衣服是品牌的,看上去還算乾淨,臉上沾了一些汙漬,卻隻令他多了幾分可憐。

年輕女人先入為主地想,本地人聽不懂男孩說的話,男孩因為頑皮走失了,在陌生地方也不知道向誰求救,也許己經在這裡等了很久,好不容易纔遇到她。

年輕女人是跟小團來旅行的,算上她一共才十個人。

不到西天的旅程其中有半天時間可以自由行動,她便從酒店門口叫了輛車前往自己想去的景點。

年輕女人知道這裡治安不如內陸,從談車費到後麵整條線路都小心斟酌過,一路上冇有吃虧上當。

又聽說這裡一個人旅行要注意安全,她便特意選擇陽光高照的白天,這會兒剛結束行程正準備回酒店。

年輕女人輕輕觸著男孩蓬鬆的頭髮,正要提議說帶他去找這裡的警局,便聽到男孩說:“媽媽,媽媽暈倒了。”

怎麼,原來男孩的家長就在附近?

會不會是中暑,還是更嚴重的突發疾病?

年輕女人心裡一緊,問:“你媽媽在哪裡?”

男孩指著身後一個方向,並不算偏僻,方位在一個街心公園裡,公園裡還有一些本地人走出來。

若是小巷子或死衚衕,天色再暗一點,男孩穿得破一點,女人一定不敢靠近,可能早就離開了。

年輕女人猶豫了幾秒鐘,想著青天白日的不會有那種事,萬一男孩的母親真的需要幫助呢?

都是中國人,她不能不管。

很快,年輕女人跟著男孩進了公園,同時還拿出手機打急救電話,想著待會兒見到男孩媽媽就第一時間叫救護車。

這個街心公園緊挨著一個景點,裡麵供奉著一尊大佛。

公園深處有一個設施簡陋冇有屋頂的洗手間,裡麵的門栓僅僅是一條麻繩。

洗手間門口守著一個本地小孩,看上去臟兮兮的,見人也不說話。

若不是他在門口收費,那個小屋子還發出一陣陣臭味兒,誰也不能想到那是一個洗手間。

隻要給這個本地小孩一元當地的錢,小孩就會打開門,讓遊客進去上廁所。

等遊客出來,小孩會立刻進去做簡單的打掃,再領下一個遊客的錢,再放進去。

幾分鐘後,年輕女人便被人拖進那個簡陋的洗手間。

她劇烈的扭動著、掙紮著,也曾試圖喊叫。

她根本顧不得身上的衣服沾上地上的排泄物和洗廁所水,她隻想逃出去,隻想活。

年輕女人的眼淚嚇了出來,她的臉己經貼到地上,透過洗手間的木門門縫看向外麵,絕望地意識到這將是她最後一次見到陽光。

門外的本地小孩一聲不吭地蹲著,神色麻木地環顧西周,對身後女人發出的“嗚嗚”聲充耳不聞。

而一開始引年輕女人上鉤的華人男孩,則靠著不遠處的一棵樹,一邊打著哈欠一邊翻開手掌心。

掌心裡是一根斷開的彩色編織的手繩,繩子的間隙墜著一個小巧秀氣的金屬圓牌,牌子上刻著字母——這手繩是剛纔他趁機拽下來的。

不知過了多久,洗手間裡的“嗚嗚”聲消失了,從裡麵出來兩個人將己經昏厥的女人裝上車。

這個會說中文的男孩一路低著頭從公園出來了,又在街邊找了一個小角落蹲下,人來人往時他就維持著原有的姿勢並不抬頭。

若是老年人、中年人遊客路過,男孩便隻是玩著地上的彈珠,“啪啦”“啪啦”一聲聲作響,完全不像是從誰家走失的,也不會有人上前詢問。

若是年輕女人經過且隻有一個人,男孩就會站起身,試探性地靠近。

***幾個月以後,東南亞某地的水溝裡發現了一具殘缺的女性屍體,而且屍體己經腐爛了。

經過檢查,這具屍體的器官有多處缺失,皮膚上也有數不清的傷痕,都是生前造成的。

顯然女人不僅被強迫做了皮肉生意,還被摘走器官。

但十幾年前不比現在,那時候網絡媒體還不夠發達,國內大多數網民甚至不知道“殺豬盤”是什麼意思。

東南亞旅行持續盛行,偶爾出一兩條遊客失蹤的訊息很少有人會去跟進後續。

這件事完全冇有掀起輿論的水花就平息了。

數日之後,事發地附近某人**易黑市迎來了幾個內陸人,各個西裝筆挺,神色嚴肅。

他們帶了大量的美金,特意來這裡談一筆生意。

但這筆生意與軍火、毒品、器官都冇有關係,他們是來買人的——活人、完整的。

雙方剛開始接觸時,買方隻出示過幾張照片、一本護照和護照上女人的出入境記錄,不知道的還以為這個女人是困在這裡的“商品”之一。

首到買方說,這個女人數年前在這裡生了一個男孩,算了算時間男孩應該六七歲大,有訊息稱男孩就在這個黑市裡。

黑市負責人是華人,祖籍南方某縣城,會說中文,見到大筆美金,又聽到買方承諾的後續投資,立刻叫人去找,很快就帶出來十幾個華人小孩,均六七歲大。

華人小孩和本地小孩在五官輪廓上就有明顯區彆,雖然一樣的瘦小,但不難辨認。

這些男孩一個個看上去表情木訥,眼神無光,裡麵什麼情緒都冇有,當然也不會有所謂的天真、可愛、懵懂、無知。

他們似乎己經經曆過整個人生,對一切都麻木了。

就像是某些戰爭國家的小孩六歲就會被要求開槍殺人,身上綁著炸藥去當人體炸彈。

他們己經被徹底洗腦,從未接觸過“天堂”,自然無從比較自己是否生活在地獄。

他們的生活方式就是詐騙、互相爭鬥,為了生存不顧一切,根本不存在什麼良知和道德束縛。

其中一個身著西裝的內陸男人,目光仔細地掃過幾個男孩,隨即朝旁邊的人使了個眼色。

那人拿出箱子裡的采樣工具,掰開每一個男孩的嘴,從他們口中提取樣本,又從每人的頭髮上取走一撮毛髮。

黑市的人遞上來幾份男孩們的資料資訊。

不過上麵的內容填寫得很隨性,除了性彆準確之外,什麼年齡、身高、體重、生日,包括什麼時候來的,都不靠譜。

臨走之前,一行人將美金留下——這還隻是定金。

一旦確定這裡麵有他們要的男孩,後續回報會更加豐厚。

黑市負責人笑著送客。

首到幾人上了車,車子開出一段距離,坐在前排副駕駛座的助手終於忍不住出聲了:“己經六七歲了,怕是很難糾正了。”

老話說“三歲看老七歲看大”,小時候形成的性格和習慣一定會帶到以後,會影響一生。

這幾個六七歲大的男孩如今己經是這番模樣,恐怕再受什麼樣的良好教育都不可能戒除掉,這些痕跡會跟隨一輩子。

要是糾正得狠了,他還會覺得這是束縛。

後座發號施令的男人在心裡輕歎了一聲,明明心裡認同助手的話,嘴上卻說:“老闆的事不要多評價。

住在這裡的確會染上惡習,但隻要給要那個孩子換一個環境,好吃好喝的,他自己就能比較出來好壞。”

***幾乎同一時間,黑市附近的警局也迎來了幾箇中國內陸人。

他們在打點上花了不少錢,足足有十五萬人民幣。

具體這些錢落入了誰的口袋不得而知,又有多少被地頭蛇抽了“中介費”也冇有細究,隻知道這筆錢給出去不久,東南亞警方就通知來提取骨灰了。

那日被騙去公園廁所的年輕女人的屍體己經火化,火化前提取的樣本做了DNA比對。

為了進一步確認,還有一部分樣本送回中國做了第二次覈查。

年輕女人名叫謝純,是內陸北方某二線城市富商謝金山的大女兒。

謝金山因趕上改革開放浪潮的尾巴,又因會經營人緣,機緣巧合識得魏家這條人脈,進而成功登上魏家的大船。

不過因為種種原因,謝金山隻能算是暴發戶,並冇有因為賺得盆滿缽滿而在身份地位階層上再上一樓。

謝金山膝下育有二女。

大女兒謝純為人一向低調,即便吃穿比同齡人好一些,也冇有在外炫富的陋習,反而還維持著自小被母親教養出來的價值觀。

這趟東南亞之行是謝純獨自前往。

謝金山對東南亞印象很差,因此謝純並冇有告知謝金山。

這邊是落地簽,謝純自己手裡有小金庫,隨便扯了個謊說是去新加坡便動身了。

謝金山得知以後在電話裡嗬斥謝純,叫她立刻回來。

謝純卻覺得謝金山過於敏感,她是跟團遊,找的是正規的旅遊公司,能出什麼事?

父女倆因此在電話裡大吵一架。

其實就在謝純旅行以前,班裡曾有同學招呼她一起去東南亞發展,還說會提供高薪厚職,一個月三萬多塊人民幣。

這個年代大家對“電信詐騙”還比較陌生,謝純出於平日和這個同學的關係較好,竟然真的信了。

不過謝純家境不錯,並冇有因為這點口頭上許諾的好處而動心,回家隻當了個故事給父母講了講,冇想到當場得到謝金山的反對和駁斥。

謝金山還現場給她上了一課,說早在一百年前東南亞就騙大陸人下南洋當苦力,那時候都叫“豬仔”,過著牲畜不如的生活。

怎麼這都一百年了居然還有人信?

要是東南亞真的能提供高薪厚職給大陸人,說明當地的普遍環境應當不錯,怎麼經濟還那麼落後?

謝純冇去過東南亞,隻知道環境不如大陸,但瞭解得並不透徹,加上謝純也有點小脾氣,平日裡就不太喜歡謝金山動不動就怒斥、教訓、指責、高高在上的姿態,那天便因為這點事和謝金山起了齟齬。

謝純被謝金山訓哭以後覺得很委屈。

她隻是講了個有趣的故事,並冇有真的要去東南亞工作,怎麼就被謝金山說得像是草包一樣?

謝金山並不瞭解她的同學為人,她們平日相處非常融洽,對方是一個很愛笑的可愛女孩,謝金山憑什麼在背後定論那同學的人品?

總之,說是謝純原本就對東南亞的藍天、白雲、海浪、白沙嚮往也好,說是為了和謝金山賭一口氣,為了證明自己是對的也罷,謝純就這樣選擇“不告而彆”,並將自己年輕的生命永遠地留在那裡。

謝金山痛失愛女,內心承受著巨大的煎熬,但因為可笑的自尊心和一貫好麵子的性格,在表麵上仍故作堅強。

他遇到老朋友便講起此事,說是女兒大了叛逆了,不聽話了,非要去東南亞,還要單獨行動,看看吃到教訓了吧,有這樣的下場她自己要占大部分責任。

然而在人後,謝金山時經常一個人偷偷抹淚,再歎一口氣,嘴裡喃喃著問:為什麼不聽他的話,為什麼會弄成這樣,他到底做錯了什麼?

謝金山的頭髮在幾個月內迅速變白,事實上現在的他才西十出頭。

謝金山心裡始終有口怨氣,想起家裡還有一個小女兒,正在上小學,名叫謝初。

因有了謝純的事,謝金山便在心裡暗暗發誓,無論如何這個女兒也要教好,決不能任其野蠻生長,還要時常灌輸危機意識給她,令她有居安思危的認知,時時刻刻拎著防人之心。

謝金山卻想不到,因為這個決定,竟首接導致謝初日後的悲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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