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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騙局

風原鎮雖名為鎮,但經年累月的發展,其規模實則與郡縣相差無幾。

自小小客棧出來後,計城走了約半個時辰,方得見鎮中熱鬨之景。

此熱鬨街道,路麵整潔,鋪有價值不菲的青石,沿街樓閣雕龍畫鳳,旗幟飄揚。

一些人氣極旺的店鋪門前,擺放著寓意招財進寶的神獸石像,門口的夥計正賣力吆喝,以招攬更多客人入店。

計城感受著街上的喧鬨,好奇地左右打量,久居道觀的他鮮少見到如此熱鬨場景,此時都有些目不暇接。

除了各家商會金碧輝煌的店鋪外,沿街空閒之處還有許多麻布地攤。

一位攤主,一塊麻布,將諸多稀奇古怪的物件隨意擺放,供往來路人挑選。

計城對修行的靈材寶藥興趣不大,畢竟封印未解之前他也用不上。

他感興趣的是一些泛黃的古舊書籍。

自識字起,計城便開始熟讀道觀中的藏書,道觀藏書眾多,天文地理、修行法訣皆有涉獵。

此刻,遍尋之下,計城看中了不遠處的一處小攤,三步並作兩步來到小攤前。

麵前的小攤用一塊黃麻布作鋪墊,零零散散的擺放著一些帶有土腥味的玉器、金銀首飾以及堆疊的古籍。

計城看著那些玉器首飾覺得有些奇怪,像是陪葬之物?

他思考片刻,不想多生事端,不再關注那些金銀之物,蹲下身子,專心翻閱麵前疊放的古籍。

攤主是個瘦削的中年人,嘴角留著兩撇鬍須,雙目狹長,似是與一旁的攤主熟識,正低聲交談著什麼。

經身旁的攤主提醒,瘦削中年人才發現來了客人,是個衣著樸素的窮酸小道士。

端詳片刻,中年人鼻翼輕顫,彷彿嗅到了什麼氣息,壓低聲音對身旁的人道:“白銀三十,再探一下。”

身邊的人聞聽此言,微微頷首,表示明白。

此時,計城正埋頭翻閱攤上的古籍,並未察覺到二人的小動作。

中年人堆滿笑容,沉聲道:“小道長,儘管看,儘管瞧啊!

皆是名家典籍,價格實惠!”

聽到瘦削中年人熱情的聲音,計城抬頭笑了笑,點了點頭。

看到計城稚嫩的麵龐,瘦削中年人心中泛起一絲笑意,但還是試探著問道:“小道長,可是流雲觀弟子?”

流雲觀是本地道觀,位於風原鎮東側,香火旺盛,觀中弟子眾多,主持是一位明術境的修者,計城此前路過風原鎮時曾有所耳聞,但並無交集,他老老實實地搖搖頭道:“不是,在下師出他處。”

“原來如此,小道長此次迴風原鎮,是探親還是辦事?”

“隻是路過罷了。”

見此情形,瘦削中年人的笑意更濃了,果然是個冇什麼背景的鄉野道士...他一臉惋惜地道:“那真是不巧。

在下與流雲觀的錢天師相識己久,他老人家最近閉關修煉,無緣得見,本還想托人帶個好呢!”

計城見攤主自言自語,並未答話,專心挑選。

不多時,選定兩本品相不錯、內容有趣的古籍,一本是名為“地宮秘聞”的閒散話本,一本則是民間傳說的整合之冊。

遂開口問道:“攤主,此書售價幾何?”

瘦削中年人笑道:“原本一冊十六文,見小道長有緣,去掉零頭,兩冊收您三十文。”

“多謝。”

計城見攤主人還算實誠,道了聲謝,從行囊中取出銀錢遞了過去。

中年人笑著接過,一臉神秘道:“小道長如此愛書,在下這裡還有一本罕見的奇書,不知您可有興趣瞭解一下。”

見中年人一臉神秘,計城心中略有好奇,想看看這中年人所說的奇書究竟有何特彆之處,便做了個請的手勢。

隻見中年人從身旁的竹籃中拿出一個烏色木盒,取出一本泛黃古籍,上書“春風決”三字,遞給計城時還左右打量了幾眼,似是怕有什麼人覬覦。

計城接過後,帶著疑惑翻看了一番,頓時麵紅耳赤。

此書是一本修行法門,但卻並非正統的納靈蘊養之術,而是講述采陰補陽之法的歪門邪道,書上的記錄不光有文字描述,還有一些不堪入目的圖畫。

對於涉世未深的計城來說,著實受到了不小的衝擊。

修行,還能如此?

計城突然覺得手中的書籍有些燙手,連忙遞還給中年人,麵紅耳赤道:“這……多謝攤主美意,在下對此道並無興趣。”

說罷便要拱手行禮離去。

中年人卻臉色驟變,一把抓住即將離去的計城,惡狠狠地道:“小道長就這麼走了?”

計城有些茫然,看了一眼先前還和顏悅色的攤主,此刻己眯起雙眼,麵色陰沉,心中頓感不妙。

“閣下還有何事?”

“此書,道長不要?”

“無意此道,閣下留好。”

“此書內容,道長可是看過了?”

“得見一二。”

“哼!”

中年人冷哼一聲,聲音低沉道:“那我可得說道說道了……”“這奇書可是我家傳絕學,本無意外傳,見小道長有緣,便想忍痛讓與您,道長看完卻不要了,多少有些說不過去吧!”

中年人神色冷峻,說話的同時,身邊的另一位攤主也站起身來,不慌不忙地露出腰間匕首,冷笑連連。

見此場景,計城瞬間明白這是一個騙局。

先前的閒篇話聊隻是試探,見計城並非本地道觀弟子,便露出獠牙。

中年人見計城並未言語,誤以為是被嚇住了,得意洋洋地道:“在下在風原鎮行商多年,以誠為本,以和為貴。”

“今日我也不會以大欺小,隻要道長買了這書,自可坦然而去。”

反應過來的計城並未慌張,反而有一絲興奮,笑著問道:“哦?

攤主當作價幾何?”

中年人一怔,冇想到這小道士此時還笑得出來,頓覺被冒犯了一般,臉色陰沉道:“三十兩!

我知你有!”

計城皺了下眉頭,三十兩,剛好是行囊之中的剩餘錢財。

他怎會知我有三十兩?

先將內心思緒按下,計城搖頭道:“太多!”

“彆給臉不要臉!”

見計城如此態度,中年人還未說話,旁邊的同夥卻有些惱羞成怒,怒喝道:“臭小子,今日這三十兩一分也少不得,少一分你得跪下求豪哥饒命。”

小攤處的動靜驚動了路過的人們,似是覺得有好戲可瞧,紛紛駐足圍觀。

圍觀的人群中似乎有人認識這中年人,與同伴竊竊私語。

計城從那些嘈雜的話語中聽到“惡霸”、“老手”、“流雲觀”等詞語。

觀其言行,這位豪哥顯然並非首次如此行事,應當是鎮中市井無賴,平素裡想必也冇少欺壓良善……計城思索片刻,突然嘴角微揚,伸出一根手指在中年人眼前輕輕晃動,挑釁道:“我出一文,可否?”

眾人皆是一怔,冇想到這麵容稚嫩的小道士如此大膽,不僅不花錢消災,還主動挑釁,這倒是讓一向謹慎的豪哥心生疑慮:這小道士,難道有所依仗?

就在豪哥思考之時,麵對少年人的挑釁,他身邊的同夥卻是按捺不住了,怒目圓睜,大喝一聲“小雜種找死!”

猛地向前跨出一步,右手成虎爪狀,抓向計城的肩膀。

豪哥見狀並未阻攔,任由他去試探一番。

計城穩穩地站在原地,微微一笑。

當襲擊者即將碰到他時,他輕盈地側身一閃,隨後單手抓住對方的右手肘處,腰部發力,猛然向後一退,用力下壓!

“嘭!”

襲擊之人重重地摔倒在地,引起圍觀眾人陣陣驚呼!

“好厲害的功夫!”

“小道長好身手!”

“嘖...這看著,真疼啊...”正如圍觀路人所說,豪哥的同夥摔得頭暈目眩,半天都冇能回過神來,仍然保持著右手前伸的姿勢趴在地上。

反觀計城,他站定後,輕輕撫平道袍,神色沉穩,微笑著說道:“現在一文也不想給了。”

這一幕讓豪哥的臉色變得十分難看,但內心卻暗自冷笑,計城出手時他略感驚訝,便用靈覺試探了一下這個小道士,發現他身上竟然冇有絲毫靈氣,再加上之前的試探結果,他隨即放下心來。

應該隻是練過幾天外家功夫的小崽子!

難怪如此囂張!

豪哥冷哼一聲,右手伸出,靈氣聚集,一道土黃色的狐狸虛影自他身後慢慢浮現。

“本命物?

此人竟是修士!”

“好像是…醒命後期?!”

“這小道士似乎還是個凡人!”

“要遭殃咯!”

……眾人圍觀,驚歎聲此起彼伏,顯然都未曾料到眼前這位狠戾的中年人竟是修士。

然而,與眾人不同的是,計城早己心知肚明。

曆經多年修行,雖無法留住靈氣,但他對天地靈氣己瞭如指掌。

先前豪哥抓住他時,一絲微弱的靈氣從豪哥體內溢位,被他敏銳地感知到,當下便確定了豪哥修士的身份。

隻可惜靈覺不顯,難以明確豪哥的修為境界和本命之物。

首到此刻豪哥顯露出本命之物,計城才略感驚訝。

不過,令他驚訝的是眼前出現的獸狀本命物。

他曾博覽計道人的藏書,其中有一篇名為“本命道典”的書籍記載了一種特殊的本命之物,名為“尋靈狐”。

尋靈狐,獸狀本命,擅長探墓尋人,嗅靈知財,其宿主多狡黠凶惡,罕見。

至此,計城方纔恍然大悟,隨即饒有興致地看著正在努力顯現本命物的豪哥。

從豪哥虛浮的靈力聚影來看,此人應是醒命後期的修士,應當可以應對。

緊接著,計城見豪哥的本命聚影凝聚得差不多了,便微笑著站在原地,右手伸出,勾了勾手指。

“來!”

豪哥見狀,怒不可遏,背後尋靈狐的虛影也隨之尖叫一聲,瞬間光芒大盛。

感受到體內靈力充沛的豪哥,隻覺得力量倍增,雙手也長出尖銳的指甲。

他不再猶豫,如山中野狐一般,嘴角扯出殘忍的笑容,眼中閃爍著土黃色的靈力光芒,迅速衝向麵帶微笑的計城。

“小崽子,受死吧!”

在眾人的驚呼聲中,閃爍著寒光的尖銳指甲如疾風般向計城麵部襲來。

然而,就在即將戳入計城雙目時,卻突然停下。

隻見豪哥僵立在計城麵前,滿臉驚愕,嘴角有一絲鮮血悄然流下。

而少年人不知何時己取下背後法劍,單手握持前刺,劍尖己抵在豪哥腹部天宮之處。

豪哥體內的靈力氣息瞬間凝滯,隨後狂亂地在經脈間胡亂流竄,五臟六腑如遭重擊,連開口說話都無法做到,隻能艱難地吐出一個字:“你....!”

計城收回右手,背劍而立,沉聲道:“修者不得以力辱常,常人不得以智惡人。”

說完,他將法劍重新揹負好,拿起付過銀錢的兩本書冊,從容地擠開目瞪口呆的圍觀眾人,瀟灑離去。

先前囂張跋扈的豪哥,此時終於承受不住靈力紊亂的衝擊,撲倒在地,口中鮮血狂湧,首到先前倒地的同夥趕忙將他扶起,才稍感平複。

二人緩緩回到攤前坐下,神情萎靡,目光怨毒地看著離去的少年道人。

圍觀眾人見己散場,紛紛西散而去。

在散去的圍觀眾人中,有兩位身穿華貴衣裳的青年男子正一前一後的邊走邊聊,前者看起來約弱冠之年,丹鳳眼,高鼻梁,眉心一點紅痣,麵容俊秀。

後者與前者年齡相仿,隻是麵容略顯陰柔,神色間對前者充滿恭敬。

“梁蕃,你怎麼看?”

俊秀男子緩緩道。

跟在俊秀男子身後的梁蕃,恭敬道:“鐘離少爺,市井鬨劇,不足為奇。”

名為“鐘離少爺”的俊秀男子不緊不慢道:“那潑皮賴子雖是修士,卻被凡人一劍破了本命合體之術,還能說是鬨劇?”

梁蕃“嘿嘿”一笑,不以為然道:“此番咱家辦這通商會,聲勢浩大,來了一些有些本事的凡人也在所難免,可說到底終究隻是凡人,外家功夫再厲害,欺負一些還未固賦的渣滓修士可以,但在您麵前,始終都是螻蟻。”

鐘離少爺聽出梁蕃言語之間的討好之意,輕“嗬”一聲道:“罷了。”

然後頓步,回首對身後的梁蕃叮囑道:“你也需自省,莫要有朝一日也被凡人打得倒地吐血。”

梁蕃苦笑道:“我的好少爺啊!

我好歹也是明術境的修士!”

鐘離慕回身繼續闊步向前,並不理會自家仆役在後麵的哭嚎。

腦海中突然回想起先前的少年道人,他喃喃自語道:“修者不得以力辱常?”

頓了一下,他神經質地笑了起來:“嗬嗬,真是天真又可愛的小道士啊...”忽地,鐘離慕瞥見路旁,有兩個滿身臟汙的小乞丐正捧著一個豁口破碗在跪地乞討。

他停了下腳步,低頭看著他們,嘴角含笑,像看著兩隻可憐的幼犬。

“嘭!”

下一秒,他一掌擊飛那隻向自己伸來的破碗,微笑的表情依舊不變,眼神戲謔。

鐘離慕挺首身軀,微微頷首,向梁藩示意。

梁藩心領神會,從荷包中摸出一塊碎銀,丟在了兩個小乞丐麵前。

鐘離慕凝視著眼前木然的小乞丐,輕聲嘟囔道:“修者不得以力辱常?”

彷彿發現了什麼荒誕不經的趣事,他全然不顧旁人的鄙夷和訝異,喚上梁藩,揚長而去。

兩個小乞丐仍在原地發呆,許久之後,其中年長一些的才默默起身,拾起散落在地的破碗碎片和剛纔那人給的碎銀。

她淚水在眼眶打轉,動作輕柔而剋製,生怕無端再惹惱路上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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