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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兒臣向陛下請罪!”

朱見深有些失魂落魄,跪在地上請罪。

孫太後看著心疼,卻不敢幫他說話。

“太子,朕的聖旨是如何說的?”朱祁鈺冷冷問。

他留王誠、高穀守徽音門,鑾駕返回奉天門。

“陛下讓兒臣不退後一步!”朱見深啜泣道。

朱祁鈺不吃這套:“你是怎麼做的?”

“敗了……”

“兒,兒臣,是叛軍火器太厲害了,兒臣迫不得已才……”

“叛軍有佛朗機炮,幾下就轟開了一個窟窿。”

“我們真擋不住,所以才退下來。”

“請,請陛下恕罪!”

朱祁鈺盯著這個很會賣慘的小孩。

如果你真把他當成一個隻有十歲的口吃孩子,那就被他騙慘了。

他內慧外拙,在宮裡苟了八年,慣會扮弱賣慘,殊不知這貨是大明皇帝中有數的卓越之君,權謀手段皇帝裡派前列,絕對的聰明人。

“是擋不住,還是不想擋啊?”

此言一出,朱見深急忙叩頭解釋。

朱祁鈺也懶得廢話,猛地看向孫太後:“皇太後,告訴你的好孫兒,造反奪門的是誰啊?”

孫太後渾身一抖。

舒良拔刀相向,孫太後渾身發軟。

她知道自己指望不上禁衛。

隻要朱祁鈺一天不死,朱祁鎮一天不坐在那個位子上,那麼大明皇帝就是朱祁鈺!

誰碰皇帝,就是造反!造反是誅九族的重罪!

禁衛可以偷偷的私相授受,暗中投靠。

卻絕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韙,衝上去劈了皇帝。

因為禁衛一般出身勳貴,或城中大戶人家,都是有家有業,記錄在案的,真殺了皇帝,不管新君是誰,他都逃不了死劫。

這就是皇權。

朱祁鈺最大的依仗。

“皇帝,哀家怎麼知道攻打宮門的是誰?”孫太後佯裝惱怒。

“不知道還是不想說啊?”

朱祁鈺陰陽怪氣:“太子恐怕也心裡清楚,不願意說出口吧?”

“好!”

“你們不說。”

“朕來替你們說出來!”

他挺拔而立,冒著清雪,扶著天子劍,充滿威嚴:

“攻打宮門,試圖造反覆辟的……”

“就是朕的好哥哥!”

“皇太後的親生兒子!”

“太子的親生父親!”

“暫居南宮的太上皇朱祁鎮!”

奉天門前一片嘩然。

眾人雖然心知肚明,卻不想皇帝敢公然說出來。

這是做了玉石俱焚的準備啊。

朱祁鈺冷冷看向朱見深:

“太子,你是不是以為,朕死了,你或者你親父就能登基為帝?是不是?”

“朕告訴你!”

“做夢!”

“若朕死了!”

“你當不成皇帝,也做不成太子!”

“卻要陪朕去陰間走一遭!”

“朕去哪!都要帶上你!你是朕的太子!在陽間是,去了陰間也是!”

朱祁鈺聲音陰寒至極。

噗通!

朱見深嚇得趴在地上,瑟瑟發抖。

“瘋了!皇帝瘋了!”

孫太後指著朱祁鈺:“張嘴閉嘴都是死,還要拉太子陪葬!皇帝瘋了!”

“來人啊!把皇帝請回乾清宮去,快去!”

卻冇人敢動。

禁衛被皇帝折磨怕了,先有五個指揮使被淩遲,門達指揮使被削成人棍掛在東華門上,閣老高穀差點被皇帝親手所殺,指揮使朱煥因為阻攔皇帝殺人,也被砍了。

這皇帝哪有半點仁君的模樣,簡直是殺星轉世。

關鍵禁衛是天子禁軍,是拱衛皇帝的,不是拱衛太後的,大明冇有後宮乾政的先例!

誰敢聽聖母皇太後的命令啊!

還對皇帝動手?

簡直是瘋了!

這是大明朝啊,侍衛抓皇帝?全家活得不耐煩了?

所以一個個都垂著頭當冇聽見。

朱祁鈺嗤笑:“皇太後,是不是想兒子了?”

“來人!”

“請皇太後站到高處上去!”

“朕要和叛軍談判!”

朱祁鈺嘴角戲謔:“舒良,把皇太後背起來!”

“請皇太後為朕親自督戰!”

“為禁衛鼓舞士氣!”

“此乃我大明皇族女眷之榮耀!”

“臣賀皇太後!”

賀個屁啊!

孫太後差點嚇暈過去。

高穀的下場她可看得清清楚楚啊。

好幾次,箭矢都貼著腦瓜皮飛過去,彈丸把髮髻都打散了。戰場上彈丸、箭矢可不認識你是誰,統統照殺不誤。

孫太後捂著腦袋裝暈。

朱祁鈺纔不吃這套:“背起來!”

而朱見深縮著腦袋,一個屁也不敢放,反而恨不得鑽進地縫裡,祈禱皇帝看不見他。

他是被孫太後帶大的,朱祁鈺登基後,他這個太子非常尷尬,全靠孫太後~操~持才苟活下來。

現在看見皇祖母被架上宮牆。

他卻裝作冇看見。

好聖孫啊。

“大膽奴才,你敢碰哀家?”孫太後大怒。

她懷疑朱祁鈺在臨死前,要把天掀開才罷休!反正和朱祁鎮有關係的人,都得不到好!這就是他的報複!

“皇太後,奴婢背您,總比被軍漢背您強吧?”

舒良陰慘慘笑道:“那些軍漢這輩子都冇見過像您這麼漂亮的美人,會發生點什麼,不用奴婢贅述了吧?嘿嘿嘿!”

“大膽奴才!胡說八道什麼!”

孫太後氣炸了肺了。

輕薄太後,那是大不敬!

連皇帝都要去跪祖廟,何況區區太監?

該殺!該殺!

但舒良壓根不在乎,直接把孫太後扛在背上。

孫太後內心無比絕望。

她大概能體會到了,在仁壽宮裡,她逼朱祁鈺喝下蔘湯時的感受了。

但是,孫太後身體卻很誠實。

拚命貼著舒良的背部,幸好舒良是太監,換做正常男人,誰受得了這個?

“外麵的叛軍聽著!”

朱祁鈺讓個嗓門高的太監喊話:

“朱祁鎮,朕知道是你!”

“不要像個廢物一樣!不敢見人!”

“給朕站出來!”

“聖母皇太後要見你!”

炮火莫名停了一下。

但宮門搖搖欲墜。

若奉天殿丟了,就退守乾清宮,朱祁鈺已經派人挖地溝、設置障礙,打算死守到底。

他可不敢和叛軍正麵硬剛。

因為石亨是將才,邊軍個個如狼似虎,敢攻打紫禁城的,那都是把命栓在褲腰帶上的亡命徒。

估計一個照麵,禁衛就會崩潰。

到時候投降的不知道有多少,他手中的皇權可就不管用了。

他是皇帝,對麵的也是皇帝,甚至朱祁鎮比他更根正苗紅,更具法統。

所以必須苟住了,全力拖延時間。

等候京營入京平叛。

可叛軍不理他,繼續發炮。

“舒良!”

朱祁鈺大怒:“把皇太後舉高點!”

孫太後心裡頭一萬匹草泥馬奔騰而過。

“太子!你來喊!”

朱見深打了個哆嗦。

還是躲不過啊!

“太,太上皇……”

啪!

朱祁鈺走過去直接一個耳光甩在他的臉上:“冇吃飯嗎?大點聲!讓朱祁鎮聽到!”

朱見深近距離看到朱祁鈺瘋魔的眼神,渾身打了個寒顫。

皇帝真瘋了!

他逼迫太後,脅迫太子,暴殺閣臣……真的瘋了啊!

“太上皇!”

“不要打了!”

“聖母要跟你談判!”

“不要打了!”

朱見深嘶吼,熱淚流出。

在會極門前,他耍了小聰明,故意放叛軍入宮。

他很清楚,叛軍是誰。

雖然他和朱祁鎮是親父子,但朱祁鎮兵敗土木堡時,他才兩歲,尚在繈褓之中,朱祁鎮回來後,他也很少見到親生父親。

真論感情的話,他們父子冇什麼深厚感情。

但是。

當朱祁鎮率軍攻打宮門之時,他的心裡萌生了野望。

他是太子啊。

若朱祁鈺死了,順位登基的人應該是他啊!

在那一刻,當皇帝的念頭無比熾烈。

所以他放水了。

現在,後悔了,真的後悔了。

皇帝瘋了,他已經說出來了,隻要他死,就讓他朱見深陪著上路。

趴伏在舒良身上的孫太後,淚如雨下,嗚嚥著:“兒啊,你真這麼狠心嗎?”

“舒良,再高一點!”

舒朗騎在一個彪膀大漢的肩膀上,孫太後的腦袋探出了城牆。

孫太後看見了。

在大炮之側的是她的兒子。

他滿臉胡茬,目光深邃,人變得沉默寡言了許多。

此刻,他也目光幽幽地看見了從宮牆裡探出頭來的母親。

“朱祁鈺,你好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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