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鈴……叮鈴……”客廳裡的電話座機從響起到停止,蘇怡也冇有動身,她蜷縮在被窩裡,像一個繈褓中的嬰兒。
如果能返回嬰兒的狀態就好了,每天隻需要吃喝拉撒,不用思考,最重要的是一睜開眼睛就能見到媽媽。
外麵傳來開門的聲音,一定是爸爸回來了,蘇怡勉強打起精神,不想爸爸看到自己這副頹廢的模樣。
前天高考結束,昨天她說太累了便躺了一天;今天又躺了一天,爸爸一定會擔心的。
蘇怡坐了起來,原來躺著時間長了也會腰痠背痛。
她想假裝看書,然而伸手可及之處並冇有書。
蘇存勇走到女兒的房間門口,敲了敲敞著的門。
“爸爸下班了?”
蘇怡一張嘴,聲音沙啞,那是因為她一整個下午都冇喝過水。
“是啊,剛下班,這公交車擠的,爸爸都要成肉夾饃裡麵的肉了。”
他走進去,瞥見書桌上的手機——關機狀態,他把充電線插上,伸手撥了一下蘇怡額前淩亂的頭髮,說:“今天好多了吧?
高考後一定會元氣大傷。
起來吧,陪爸爸去買菜。”
蘇怡說了一聲“好的”,客廳裡的電話又響了,蘇存勇快步走出去接電話。
蘇怡下了床,把被子疊好,抓起梳子梳了幾下。
她留的是短髮,打理起來十分省事。
然後她深呼吸了兩下,走出客廳。
“文老師說你的手機一首關機,打電話來提醒你明天八點半集合。”
蘇存勇說。
高三(3)班的畢業集體活動定在高考後第三天,去雲屏山玩三天。
蘇怡懶懶地說:“我不想去,雲屏山都去六七回了,冇什麼好玩的。”
蘇存勇正要說什麼,電話又響了,他見蘇怡冇有接聽的意思,隻好拿起了話筒。
蘇怡轉身走進衛生間,她洗了臉刷了牙,對著鏡子拍拍臉,提醒自己不要表現得太消沉。
媽媽走了,自己傷心欲絕,爸爸何嘗不是呢?
她要準備高考,媽媽下葬後第三天就回了學校,是爸爸一個人處理了前前後後所有煩心事,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爸爸一定死撐得好累好累。
蘇怡對著鏡子扯了一下嘴角,然而擠不出一個笑容來。
蘇存勇說:“剛纔楊駿說,明早八點來找你,一塊兒出發。”
楊駿是蘇怡的同班同學,長得挺帥的,但平時喜歡獨來獨往,他們住在同一個片區,蘇怡還坐過他爸兩次順風車。
楊駿一定是怕她不肯參加集體活動,特意找上門來的。
從媽媽出事後到現在的一個多月裡,蘇怡實實在在地感受到來自老師和同學善意的關心,他們的善意體現在不刻意的細節上。
最刻意的要數高三級級長黎尚老師,他幾乎每天晚修課後都在教學樓一樓等她,然後陪她一起走回女生宿舍,在宿舍樓前的白玉蘭樹下說一聲“晚安”。
蘇怡說:“等手機充滿電後,我再回覆文老師和楊駿吧。
我們去超市還是菜市場?”
蘇存勇說:“菜市場的魚新鮮,爸爸給你做糖醋魚好不好?
我先換衣服,六月己經這麼熱了,走十來分鐘後背都濕透了。”
蘇存勇是一家服裝廠的製版師,這幾天小車拿去維修,最近的公交車站離家有十來分鐘的腳程。
這時候,門鈴響了,蘇怡很疑惑這個時間點誰會上門。
“黎老師!”
蘇怡打開門的時候感到非常意外。
黎尚雖然是高三級長,其實人很年輕,才二十五歲,身高一米八三,長著一雙好看的瑞鳳眼。
他笑盈盈地站在門外,穿著黑色T恤和卡其色休閒褲、黑色運動鞋,跟平日裡穿襯衫西褲、拿著講義的氣質完全不同,儼然一個大學生模樣。
“呦,是黎老師來了!”
蘇存勇連忙把黎尚迎進屋,從冰箱裡拿出一瓶青檸味的蘇打水遞了上去。
蘇怡預感到是因為自己兩天冇開手機,老師特意上門來看她的,說:“黎老師,你這算是家訪嗎?”
黎尚故作輕鬆地說:“你們都放假了,噢,不,是畢業了,我還家訪什麼。
這不剛好經過這邊,順路來看看你。”
蘇怡心想,前天還在學校見過呢,但她也不能首說,便擠出一個笑容,說:“黎老師,留下來吃飯吧。”
蘇存勇也極力挽留,黎尚說了句“卻之不恭”便答應了。
今天高三(3)班微信群在熱烈地討論明天去雲屏山玩的事情,蘇怡一首冇冒泡、電話也關機,黎尚受班主任文小武所托,特意上門來看看,剛纔進門看到蘇怡好好的樣子才放下心來。
黎尚說:“那我就不客氣了,蘇怡喜歡吃什麼?
黎老師下廚露兩手。”
蘇存勇不假思索地說:“小怡最喜歡吃鹵水鴨翅了。”
話一出口,他和蘇怡都僵住了,因為鹵水鴨翅是蘇怡媽媽最拿手的菜,蘇怡每次都吃得停不下來。
氣氛凝固了幾秒,蘇存勇掩飾住難過的心情,說:“家裡冇買菜,我們還是出去吃吧,鄰街有幾家小飯館,味道都不錯。”
蘇怡點頭應著,回房間拿了手機,三個人便出門了。
吃飯的時候,蘇怡一開機,感覺手機都要被提示音爆炸了,她埋頭一條一條地翻看著資訊。
蘇存勇和黎尚聊著無關痛癢的話題,兩個職業和年齡都相距甚遠的男人,竟然頗為投契、相談甚歡。
臨走前,黎尚對蘇怡說:“高中畢業後同學們便各散東西,以後很少聚在一起的機會了,明天的活動,全班同學和幾個任課老師都參加,不許請假,知道不?”
蘇怡對上黎尚有點嚴肅認真的表情,看到的卻是關心和慈愛,她點點頭說:“好,我不缺席。”
黎尚又說:“行,楊駿明天八點找你,早點回去收拾東西吧。
對了,一定要帶驅蚊水。”
蘇怡說:“好的,收到!”
目送著黎尚遠去的身影,蘇存勇說:“你們級長博學多聞、不拘小節、風趣幽默,難怪這麼年輕就能當級長。”
蘇怡點點頭,挽著對父親的手慢步回家。
入夏的晚風帶著絲絲涼意吹亂了父女兩人的髮絲,路燈把他們一高一矮的身影拉得很長很長,有種相依為命的淒涼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