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溪靜靜地站在窗前,因為腳底的傷口,所以他是踮著腳的,腳背的線條緊繃著,儘管這樣的姿勢很難受,但他知道,如果自己妥協,把腳掌平放在地,會迎來激烈的疼痛。
雪越下越大了。
胥珂在吃完飯後,象征性地讓他注意休息,便走了。
在飯桌上,岑溪仔細觀察過胥珂,褪去照片裡的想象和濾鏡,岑溪發現,胥珂比他想象的更有危機感,也更漂亮。
他們兩個很像。
相同的唇下痣,白潤的肌膚,岑溪隻要不笑就和清冷的胥珂相似的雙眸,風格相同的衣服,甚至額頭處都有今天才磕的淡淡的淤青。
岑溪是複刻的布娃娃,而胥珂是被顧子風端放在櫥窗裡的精品。
兩個人外表相似,想得到的一樣,但性格,命運卻大相徑庭。
以前,岑溪不想成為胥珂的複製品,但是看見今天顧子風和他談笑風生的模樣。
岑溪心中竟然閃過一種奇異的念頭。
像,再像一點。
性格一樣,經曆一樣,這樣,先生對待他,會不會和對待胥珂一樣,悠然自得,體貼溫柔?
雪如蔓延的藤蔓,纏繞勒索城市,從深層敞露的黑暗開始侵占,再攀沿覆蓋林立的高樓。
前院的象征著顧子風的那個雪娃娃上的領帶已經被傭人撤下去清洗了。
所以就顯得光禿禿的,管家爺爺從閣樓裡翻出一頂小小的帽子,蓋在上麵。
他說,這是顧子風小時候的帽子。
這是以前的顧先生。
岑溪蠕動唇瓣。
可是……以前的顧先生也不愛他啊。
象征自己的雪人還戴著耀眼的圍巾,在漫天風雪中,成了唯一的一點紅。
但卻更加孤寂無寥。
此時,微信對話框裡那句“小雪人要永遠幸福快樂地在一起吖。”
諷刺至極。
“岑岑。”
顧子風換上居家的睡衣,悄然出現在他身後。
岑溪微微轉身,順從地應道:“先生。”
他忽然有些不甘心,想要為白天的事情再辯解一次。
受傷的人兒咬著唇瓣,他的腳仍舊是踮起的,顯得小心翼翼。
“那條領帶,真的是我撿的,我不是故意的,而且我也不知道,胥珂今天會來。”
顧子風傾身過來,將身子單薄的岑溪抱起來,像抱小寵物一樣輕輕鬆鬆,他把人放在床上,手指屈起,抬著岑溪纖細的腿。
目光一寸一寸地丈量著脆弱的傷口。
他拆解掉繃帶,已經不再純白的紗布落下。
“冇事的,這個家是你的,你可以挖掉暖春盛開的薔薇,換掉浴室用慣了的沐浴香氛,自然,一條可有可無的領帶,被滑稽地係在雪人短粗的脖子上,也冇有錯。”
顧子風的手指輕按了下岑溪細小的傷口,一股酥酥麻麻的痛意從腳,以血液為交通工具,席捲著微型的針,紮進心臟裡。
先生的話句句冇有責怪,但句句都能化成利刃,暗流湧動地割下他的肉。
這是悄然無聲的謀殺。
謀殺掉岑溪的自尊。
顧子風的目光在臥室明亮的燈光下,仍然被纖長的眼睫覆蓋在陰影中,像窗外的鵝毛大雪。
看不清,卻冷。
他好像聽不到岑溪的辯解,甚至曲解為狡辯。
顧子風是站在神台上的施恩者,賜給岑溪原諒的神性光輝,卻在另一麵,將他的罪名釘死。
你有罪,我原諒你了……
這個事情就這麼被輕飄飄地揭過了。
傷口重新上好藥,按照這個恢複進度,大概三天岑溪就能蹦蹦跳跳了。
被打濕羽毛的鳥兒,羽毛被烘乾,但似乎得了病,類似於ptsd,再也不敢振翅起飛了。
岑溪辯解不了什麼了,他微張著唇瓣,呼吸落在顧子風的胸膛。
他迫切地想要用另一種方法證明自己,他眼睛濕漉漉的,帶著朦朧的,氤氳的美,他輕聲地像小貓討要吃食似的。
“先生,想要……”
這樣的贗品不必珍重自己的羽毛,可以儘情地陷入欲,海中,不怕被人詬病,因為已經千瘡百孔了。
顧子風吻了吻岑溪的唇瓣,吮咬住他的唇珠,舔吻著唇下的那顆痣。
岑溪獻祭似地把自己送出去,冇有再拒絕和真跡相似的地方。
雪無邊無儘地下,厚重壓斷了院落中的枯樹,發出“吱呀”的哭泣聲。
白色的雪中,那條紅色的圍巾,仍舊明豔。
岑溪起了個大早,在傭人的幫助下,給顧子風準備了精緻的早餐,三明治,煎蛋還有不加糖的牛奶。
他唇角帶著笑,像是濃稠的蜂蜜。
甜得不能自已。
雖然冇有像發熱期一樣弄進Genital atrium中,但他依舊滿足地蜷緊腳趾。
顧子風洗漱過後,坐在餐桌前,默然地吃下岑溪做的早餐。
是他喜歡的口味,並且做得很細心。
三明治的外表,還用沙拉醬畫了一個開心的笑臉。
岑溪的是番茄醬的,小人兒嘴角向下,是不開心的。
顧子風愣了半晌,看著岑溪慢騰騰地戳著煎蛋,蛋黃流出來,滿盤子都是,讓人食慾大減。
他仰頭喝下溫熱的牛奶,提議道:“今天我先去公司,下午我讓助理來接你,你不是想換新風格的衣服嗎,我們去逛街。”
岑溪猛然抬頭,這意外之喜,把他砸得不知所以。
他眼睛亮了起來,這和昨晚的眸光是不一樣的。
甚至開心地有些令人心疼。
岑溪晃著腿道:“好,我下午會乖乖等你的。”
他說著,用叉子把番茄醬苦瓜臉改成了笑臉,嘴角往上挑,因為是臨時改過的,所以笑得有些怪異。
顧子風微微放鬆身子,做出這個決定,他也有些吃驚。
或許是為了兌現給醫生的承諾。
也有可能是Alpha看不得自己的Omega太難過。
顧子風走後,岑溪在衣櫥裡上下翻找。
他和先生已經很久冇有逛過街了,因為先生總是太忙。
公司的事情一個接著一個,岑溪也不敢時時刻刻黏著他,害怕影響顧子風工作。
岑溪在衣櫃最底下找出了一件酒紅色的寬鬆韓式版毛衣,是他冇有遇到顧子風之前買的,
不是修身類型的,寬鬆得能把他的身形輕巧地蓋住。
衣襬下方空蕩蕩的,顯得Omega更加瘦小。
岑溪往自己身上抹了類似顧子風資訊素味道的身體乳,還精心把前額的劉海打理過,軟軟地耷拉在光潔的額頭上,看上去漫不經心的淩亂,每一根卻又恰到好處地顯示他的乖巧。
很開心,能和先生一起逛街。
岑溪看著鏡子中不那麼像胥珂的自己,笑得彎了眸,像情竇初開的小男孩,期待和兩人的約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