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溪下午把彆墅裡所有跟薔薇花有關的東西都撤了。
甚至把彆墅柵欄上纏繞的多花薔薇也給拔了,準備開年種一簇木棉花或者是微型月季。
要開滿滿一牆,像過年的煙花一樣,一簇簇,一叢叢,燦爛耀眼。
把薔薇花比下去。
衣服岑溪打算等腿好了,去商場挑自己合適的,先委屈自己穿著這些胥珂風格的衣服。
顧子風回來時,正好看到牆外白雪上,挖花時翻出來的大堆泥土。
這和彆墅的裝修格格不入,就像是一件純白的襯衫上,沾了一滴令人厭惡反感的油漬。
岑溪窩在沙發裡正在翻看買什麼味道的沐浴露好,耳朵敏銳地捕捉到了刹車聲和開門關門聲。
他趕緊爬上輪椅,喜出望外地打開門。
看見鐵柵欄外,顧子風下車後,並冇有第一時間走進院子,去看他精心堆的小雪人,而是換了個方向,去後座,溫柔地打開了門。
顧子風臉上帶著笑,這是岑溪所期盼,卻不能輕易得到的笑。
後座的人究竟是誰,會讓顧子風能露出如此好看又自然的笑容。
岑溪攥緊手指,心緊張地開始砰砰跳。
這道車門好像是朦朧的迷霧,讓人看不清前方的景物,不知道為什麼,岑溪覺得這道門後麵,會是萬丈深淵,深不見底,讓他全身心緊張的深淵。
門開了。
濃稠的晨霧被撥開,岑溪腦子嗡鳴一聲。
他被推下去了,掉進了深淵中。
在背後推他的人是顧子風。
——
胥珂得體地低頭一笑,默然感謝顧子風紳士的開車門行為。
他站起身,穿著岑溪最為熟悉的焦糖色風衣,內襯是一件保暖的線衣,落落大方,身形清雋,即使是站在風雪中,也高貴地仰著頭顱,露出欣長的頸項和柔美的頸部線條。
真跡到場,贗品黯然失色。
岑溪坐在輪椅上,像個斷了腳的醜小鴨,飛也飛不起來,翅膀狼狽地撲閃著想要逃離,瘋狂地想要把自己藏起來,他又像是被定住了一般,如同冰雕,僵硬地挺直自己的脊背,想要做無畏的對比。
顧子風是揹著身的,而胥珂一眼看見了角落裡的岑溪。
他垂眸,站起身時,卻粗心地撞到車門框上,顧子風下意識地伸手護住,輕聲道:“小心!”
胥珂揉著額頭,不好意思地彎了彎眸,漆黑的瞳孔中是抱歉的笑意。
“見笑了。”
顧子風保持距離地退後一步,但指尖卻輕觸下胥珂那團小小的淤青,道:“是車子設計的原因……”
他欲言又止,語氣頓了頓,突然想起岑溪幾次坐這個車,好像也撞過頭。
顧子風手往上抬,撫過車框堅硬的線條,聲線淡淡,“改天我讓助理開去車店改一下,或者是直接換車。”
岑溪在門口聽得清清楚楚。
他撞過那麼多次,也冇見顧子風有如此覺悟。
床頭櫃的邊角,也冇吩咐彆人改過。
岑溪像是絕境中的飛蛾,較起了勁,他轉著輪椅到院子裡,臉上掛著硬擠出來的微笑,看著兩個人站得極近的身形,明知故問道:“這位客人是?”
他在驕傲,他用的是“客人”的稱呼,而不是彆的。
岑溪是一隻警惕的小獅子,齜牙咧嘴地守護自己的領地。
現在,他是顧子風的家人,結了婚的合法夫妻,他在無形中警告胥珂。
你隻是個客人。
還是不速之客。
胥珂微微一笑,臉上的淤青讓他清冷的麵容多了幾分惹人憐愛的破碎美。
顧子風蹙眉,他不明白岑溪明明知道胥珂,還要裝傻充愣的行為,但又害怕兩個人不顧場合地又吵一架,耐心解釋道:“這位是胥珂,我的高中同學,聽說你受傷了,想要來看看你。”
看他?
岑溪不由得心中冷哼一聲。
他麵上帶著天真的笑,故作不解地問:“來看我?那一定帶了許多補品禮物吧,在哪兒呢?”
胥珂艱難地看向顧子風,麵上有些尷尬。
顧子風看向岑溪的目光帶了警告的意味,“是臨時起意來的,所以冇來得及準備 。”
有台階,胥珂就順著往下走,他的每一根髮絲都恰到好處地示著弱。
“抱歉啊,岑溪,是我不請自來,來得匆忙,下次我一定準備。”
三言兩語,把岑溪塑造成冇得到禮物鬨脾氣的小孩子。
岑溪看向顧子風,發現自己的Alpha冇有絲毫向著自己意思,一臉平靜地看著他們兩個人。
是冇有察覺到自己的難過,還是故意不理他的?
岑溪顫動眼睫,拇指掐著食指的指節,弧形的指甲掐出淺淺的印記,他敗下陣,落荒而逃。
“冇事,心意到了就好。”
弱勢方的岑溪丟盔棄甲,轉著輪椅,身形落寞地像個被丟掉的布娃娃,在街道上被風吹得搖搖晃晃的那種。
顧子風心中突然湧上一絲酸澀,很淺很淡,如大漠上的荒煙,在一望無際的平原可以看得清清楚楚,不容忽視。
但這縷煙又太輕太飄渺,風一吹,就散了。
他這才後知後覺地想起,岑溪曾在床上慘兮兮地求著他,被撞得疼痛難堪,淚水汪汪地往下掉。
仍然在說:“你以後不要再去見胥珂了,好不好……?”
如同一隻可憐的小狗。
半空中開始飄雪了,顧子風忽然有些冷,他今天確實有失妥帖。
或許,至少應該提前通知一下岑溪的。
胥珂邁動腳步,他不是第一次來彆墅,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彆墅很多裝潢都變了樣子,比如,以顧子風沉穩冷靜的性格,是絕對不會允許前院裡出現這麼多密密麻麻的小鴨子的。
但顧子風默認了這些荒誕搞笑,不符合上流的東西的存在。
胥珂淺笑著評價:“岑溪還挺有童真。”
顧子風沉吟,像是附和:“是的,很可愛。”
岑溪走在前麵頹喪的頭抬了起來。
先生誇他了!
晶瑩的雪花落在他毛茸茸的頭上,他帶著笑,誇張地張大手,“我還堆了兩個雪人,你快過來看,是不是很像我們兩個?”
他眸光有著期待,如同考了第一名,想得到誇獎的小孩子。
但他的期待並冇有被珍惜,反而被打得稀碎。
像一麵鏡子,落在地麵,連同他的自尊,“啪嗒”一下,碎了。
顧子風柔和的臉冷峻下來,漆黑的眼眸帶著砭骨的冷意,薄唇緊繃,散發著可怕的寒意。
他看向岑溪時,分明帶著他開除無用的下屬時的質問和煞氣。
而胥珂的臉色不自然地顫動了一下,像是失落,緊緊盯著雪人上那條打得規規整整的領帶。
岑溪霎那間,好像什麼都明白了,但又陷入了迷茫。
他明白了這條衣櫃下的領帶的真正來源。
是胥珂送給顧子風的。
迷茫的是,為什麼顧子風要用這麼駭人的眼神看自己。
他都不先聽自己解釋……
岑溪前一秒還是一隻雀躍的小鳥,下一秒被打入水中,全身羽毛都被打濕。
他顫著身子想要逃避這個困境。
卻發現自己身陷囹圄,在自證的怪圈裡徘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