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棠朝回到主樓時,趙妍欣正靠在貴妃椅上看書,她抬眸看向她,口吻隨意又溫柔,“棠棠,聽張媽媽說你又不肯吃藥?”
蘇棠朝抿抿嘴,委屈巴巴的說:“我不想吃藥。”
張媽端著托盤上前,上麵是幾顆白色藥片和一杯純淨水。
“哎喲,我的棠棠小姐,夫人都是為了你好,你就趕緊把藥吃了吧。
不然到時候感冒了,會很難受的。”
趙妍欣眼帶微笑,“棠棠乖,把藥吃了,再休息一下,就不怕感冒啦。”
蘇棠朝見趙妍欣態度堅決,眼睛掃過她右手無名指,愣了會神,又看向張媽媽遞過來的藥,猶猶豫豫的還是接了過來。
在兩人略帶壓力的注視下,將幾顆白色的小藥片放進嘴裡,端起水杯喝了一大口。
咕嚕一聲,藥片下肚。
蘇棠朝擦了擦唇角沾染上的水珠,張開嘴巴給趙妍欣看,像隻可愛的小狗一樣向主人討賞,“媽媽,我乖乖吃藥了。”
趙妍欣露出滿意的笑容,伸手摸摸她的頭,“我聽說你今天出去玩不開心了?”
她的聲音柔柔的,“棠棠,外麵有好多壞人呢,不要讓他們影響你的心情。
你放心,媽媽會保護你的。”
蘇棠朝漂亮的眼裡都是憂鬱,“媽媽,他們好壞,喜歡騙人,還總是耍我。我不開心。”
趙妍欣將她摟進懷裡,輕柔的聲音如同蠱惑般輕輕飄蕩在空中,近在耳邊卻又似飄在遠處,“冇事,你還有媽媽愛你,永遠愛你。”
蘇棠朝往她懷裡靠,依賴地摟著她的腰,就像雛鳥對母鳥的依戀,“媽媽,我也愛你。”
趙妍欣摸摸她的頭,“隻愛媽媽嗎?”
蘇棠朝點點頭,依戀的說:“嗯,棠棠隻愛媽媽。”
“隻聽媽媽的話嗎?”
“是的,隻聽媽媽的話。”
趙妍欣化著精緻妝容的臉上盛滿溫柔,“棠棠最乖了,吃完藥就回房休息吧 。”
蘇棠朝親熱地在趙妍欣臉上親了親,甜甜的說:“好的媽媽,那我先回房間休息了。”
趙妍欣看著蘇棠朝那張乖巧漂亮的臉蛋,神情有一刻的若有所思,很快消失無蹤。
她換上寵溺溫柔的笑,“好的,去吧,好好休息,吃飯時我會讓張媽媽去叫你。”
蘇棠朝軟軟的說:“好的媽媽。”
等回到房間,將房門關上。
蘇棠朝掛在嘴邊乖巧的笑容慢慢消失,她匆匆走進洗手間,對著馬桶伸出兩隻修長的手指往喉嚨裡摳。
一下,兩下,三下……
嘔……
她不斷乾嘔,很快,胃裡有了痙攣的反應,帶動著幾顆裹著胃酸的白色藥片從喉嚨裡噴出。
剛剛當著趙妍欣和張媽媽的麵吃進去的幾顆藥片隨著反胃的嘔吐聲,掉進馬桶裡。
她伸出顫抖的右手壓下水箱開關,“唰”一聲沖水聲,白色的藥片隨著旋轉的水旋渦直接被帶入下水道。
整個過程,動作熟練,乾淨利落。
蘇棠朝麵色淡淡,彷彿一點都感受不到疼痛和難受。
她漂亮的小臉上一掃在所有人麵前的單純天真,一抹與那張臉蛋極度不符的冰冷出現在她黑沉沉的眼底。
蘇棠朝走到洗手檯前打開水龍頭,兩手捧著水往臉上潑。
她抬頭看向鏡子裡的自己,眼神空洞得可怕。
她冷漠地看著滿臉水珠的自己。
一滴,兩滴,三滴……
不斷有水珠從她嬌嫩的臉順著肌膚滑落,她一動不動,定定地看著自己那種麻木的臉。
看久了,鏡中的那張臉變得越來越陌生。
這是誰?
她有些疑惑。
突然,趙妍欣那張貴婦臉在鏡子中浮現,笑得溫柔又寵溺。
尤其那張豔豔的紅唇,一張一合好像在對她說什麼。
蘇棠朝眼睛像被刺痛一樣瞬間發紅,她撈起一把水向那張臉狠狠潑過去。
水珠砸在那張浮在半空中虛偽的臉上,將飄忽的臉皮撞得四散。
蘇棠朝麵無表情地將身上的衣服褪儘,她看著自己,目光一寸寸似要將自己吞噬。
她伸手撫摸上,每一寸,細膩,柔軟。
腦海裡突然浮現一張男人清冷矜貴的俊臉。
他一臉淡漠地看著她。
她睜開迷濛的雙眼,水霧散儘,隻剩下空洞與自我厭棄。
她努力調整臉上的表情。
從天真懵懂,可愛純真,神采飛揚,楚楚可憐,嫵媚動人,到悲傷憤怒,再到一臉麻木。
最後迴歸天真無邪。
她冷冷地盯著鏡中的自己,不斷練習各種表情,樂此不疲。
突然,她似乎覺得很有趣,咯咯咯地笑起來,朝鏡中的自己眨眨眼,轉身進入淋浴間。
……
夜色如墨,萬籟俱寂。
清冷的夜光透過大麵積的落地窗,灑公主床上漂亮如天使的少女身上,為她鍍上一層朦朧的亮光。
此刻,美麗的少女一身白色棉質睡裙,如鴉羽般的睫毛沾上淚珠。
她眉頭緊皺,瞳孔在眼皮底下胡亂滾動,她的額頭早已冒出細細的汗珠。
可憐的小天使正在噩夢中苦苦掙紮。
蘇棠朝感覺自己被如濃墨般的黑暗潮水吞噬,她掙紮著想要醒來,卻隻能無意識從喉嚨裡發出嗚嗚的哽咽。
女人淒厲的慘叫聲和求救聲刺得她耳膜疼痛,她躲在黑暗的衣櫃裡,透過細細的縫隙驚恐地向外偷看。
一個長相極美的女人被幾個男人折磨,他們將她的衣服扒光,用鞭子在她白皙**的身體上鞭打,嘴裡不斷吐出羞辱的話語。
長達幾個小時的折磨,女人已經奄奄一息。
她光滑柔順的烏黑長髮此時卻如同稻草般乾枯雜亂,淚水在她美麗白皙的臉龐上縱橫交錯。
女人瞪著絕望的雙眼,痛苦的哼叫從她喉嚨深處溢位。
她忽然朝蘇棠朝看來,她滿眼痛苦,生不如死。
卻在對上蘇棠朝驚恐的眼神時,眼淚如同珠子般不斷掉落。
棠棠,彆怕……
棠棠,彆看……
女人嫣紅的嘴唇幾乎被咬爛,她努力不讓痛苦的聲音溢位。
她怕嚇壞她。
可身上的幾個男人卻不肯放過她,漫長的折磨……
終於,女人一動不動,漂亮的大眼睛像一口乾枯的深井,黯淡無光,她的眼皮甚至連動都不動一下。
蘇棠朝緊緊捂住自己的嘴,她像被人從嘴巴裡塞下燒紅的滾燙的鐵石,從喉嚨到心口,無一不灼熱。
她的心被燙了一個大洞。
寒風灌進去,呼呼作響。
靈魂劇痛,痛不欲生。
她嗚嚥著醒來,大汗淋漓,身體卻如墜冰窖。
噩夢,永無止儘的噩夢。
眼淚斷了線一樣大顆大顆往下掉,她臉上的表情卻是淡漠,眼神空洞和茫然。
隻是不斷掉眼淚。
她伸出雙手將自己圈住,雙眼望著窗外黑黝黝的夜,視窗的枝椏被風吹著輕輕敲打玻璃,發出哢哢的聲音。
她**著雙足邁腿下床,快步來到窗前,撒氣般將樹枝一扯,狠狠折斷再用力一甩,樹枝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敲打玻璃的哢哢聲也消失了。
她站在窗前,烏黑長髮隨風飄揚,巴掌大的瓷白小臉泛著病態,勾唇一笑。
卻是那麼地天真單純。
極致的反差,黑與白,媚與純,在她絕美的小臉上,矛盾而衝突。
卻又神奇地和諧,彷彿她天生就是這樣。
她是天使,她也是魔鬼。
她呢喃著說:
起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