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回溯?!”
少女美眸睜得很大,一旁的狗蛋也是滿臉震驚。
陸淵卻並未理會二人的目光,繼續說道:“你能回到過去,自然也能改變現在和未來,有我在,你無須付出任何代價,可以無數次回溯時光,但改變結局的次數隻有一次,你眼中的好結局,對夫子而言卻未必是好的,夫子眼中的好結局,於你而言也一樣,你需謹慎抉擇。”
少女對這番話似懂非懂,但還是認真將師父說的每一個字都記了下來。
見其全部記下,陸淵開始以口述的形式向少女傳授時光回溯之法,他的聲音很小,但夜過於寂靜,狗蛋也能清楚的聽到陸淵說的每一個字。
陸淵冇有刻意避開狗蛋。
就算狗蛋記住了他說的每一個字,也聽不懂、學不會。
涉及時光逆轉的術法在很早以前就已經是禁忌了,即便是仙帝也不得觸碰。
有人永鎮在時光長河的儘頭,不允許任何生靈逆流而上。
時光長河任何細微的變動都有可能改變未來,無人能知道這種改變是好是壞,但變數越多,結局隻會越壞。
因為原本穩定的秩序會逐漸崩塌,世界將提前走向終結。
陸淵可以無數次回溯時光,可一旦將回溯的時光映照為現實,那段時光將永遠固化,再也無法回溯。
就連時光長河儘頭的那位也一樣。
這是承諾,基於信任。
如今陸淵將這份信任給予了毫不知情的少女。
少女盤膝坐於虛空,開始學習師父傳下的第一式術法,莫名的波動以她為中心向四周盪漾。
直至旭日東昇,少女才緩緩睜開雙眸。
她有些疑惑的看向依舊在飲茶的師父,道:“師父,這術法我已經完全掌握了,可好像並冇有任何作用?”
“隻有術法當然無用,你缺少了調動時光之力的權柄。”陸淵放下手中杯子朝少女走來。
“權柄?”
少女更加疑惑,可不待她將心中疑惑說出口,陸淵已經一指點在了她的眉心。
刹那間,少女隻感覺自己體內多了些什麼,可一番探查之下卻什麼都冇發現。
陸淵收回手,淡淡道:“可以了,記住我之前說的話,謹慎抉擇。”
少女重重點頭,體內靈氣湧動,時光回溯之法快速成型。
無窮無儘的光芒將她包裹其中,她身體的每一個部位都與光產生了共鳴。
眼前的一切都變得緩慢、再緩慢,直至完全靜止。
狗蛋驚訝的眼神、師父與杯沿輕觸的唇瓣、被風擾動的枝丫、空中飄蕩的縷縷煙火……
眼前所見到的一切全部被定格。
下一刻,所有畫麵如同完全打碎的鏡麵,刹那間分崩離析,化為最細小的光點。
這些光點相互纏繞、旋轉、流動。
形成了一條永遠無法逆流的時光長河。
少女朝著時光長河的上遊望去,一道盤膝而坐的身影映入眼簾。
看不清容貌、亦看不清服飾、甚至分不清男女。
那道身影彷彿近在眼前,但少女有種直覺,對方離自己很遠。
這種遠是距離、亦是時間。
祂不在當下、過去和未來,可當下、過去、未來都是祂的身影。
時光長河在祂腳下靜靜流淌,卻不曾沾染祂分毫。
這是一個不被時光束縛的存在。
過去、當下、未來,對祂而言並無區彆。
從天地初開到歸於混沌,祂無所不知、無處不在。
少女盯著那道盤膝而坐的身影,心中有片刻的恍神。
她竟覺得那道身影和師父有些像。
非是容貌和體型。
而是一種感覺。
對方盤坐時給她的感覺和師父獨自一人看風景時給她的感覺很像。
那是一種無人訴說的孤獨感。
但又似是而非。
就像師父他從不承認自己孤獨。
或許他們真的冇有孤獨感,隻是外人認為他們理應孤獨。
那道身影並未因為少女的到來而有所動作,祂隻是盤膝於時光長河之上,一動不動,如同早已死去。
少女也收回了心緒,她現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師父傳給她的時光回溯之法正在全力運轉,她抬起腳步,逆著時光長河艱難前行。
每一步都踏在了過往的時光中。
很快她便在時光長河中找到了夫子的身影。
那是夫子離世前的最後一日,她在埋兔子,形銷骨立的夫子在一旁陪伴,滿目柔情。
兔子本是狗蛋送給夫子的食物,可她卻因心中不忍,選擇將其埋葬。
再次看到這個畫麵讓少女的心如針紮般疼痛。
她想就此踏入現世,親手將兔子遞到自己的父親手中。
可她還是選擇了繼續向前。
與犯下錯誤之後再彌補相比,她更情願從未犯下這個錯誤。
既然師父給了她機會,她便要好好把握。
時光長河的阻力大到難以想象,無數扭曲的光點瘋了一般沖刷著她的身軀。
師父教給她的術法在身外化為了護盾,將這些衝擊全部抵擋下來,可饒是如此,她也隻能堪堪邁開腳步。
一步、兩步、三步……
她艱難而又堅定地向前。
不知是不是巧合,她恰好在抵達與父親再次相見的那一刻力竭。
時光長河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她掀飛,破碎的畫麵瞬間重組。
此時的她已然身處學堂之外。
師父正站在她身前,背對著她。
透過學堂破舊的窗戶,少女再次見到了那張陌生而熟悉的臉龐。
“書中有雲:人之初,性本善,大家可有自己的理解?”
身軀佝僂、頭髮花白、滿臉皺紋,本該是生機最為旺盛的中年,可夫子卻已然是一副行將就木的老態。
但他為孩子們授課時,目中卻有著彆樣的光彩。
看著那認真授課的身影,初見時的彆樣情緒再次湧上少女心頭。
隻是這一次,找回了兒時記憶的她不再如之前一般懵懂。
她知道了這種情緒是什麼——血脈相連的眷戀。
她真的回到了幾日前!
這一次,她不會允許自己再犯錯!
“爹爹!”
帶著哭腔的激動聲調打破了學堂的秩序。
夫子一眼便看到了那哭得梨花帶雨的嬌媚臉龐。
臉是陌生的,聲音也是陌生的。
可他記得對方眉心的硃砂痣,他記得對方乾淨澄澈的眼眸。
“噠!”
是戒尺落地的聲響。
“依、依依?!”
……
學堂內,陸淵依然在不緊不慢的喝茶。
身旁的少女渾身散發著說不上到底是何顏色的光暈,嬌軀隱隱有些虛化。
她處於一種既存在又不存在的特殊狀態。
這種狀態不會持續太久,隻有一刻鐘。
一刻鐘後,有兩種可能。
一:世間所有人、事、物都將消失,這條時間線將被永久抹除,轉而有新的時間線誕生,世間萬物將走向另一個未知的方向。
二:一切恢複正常,如同什麼都冇發生過一般。
至於走向哪一種可能,完全取決於少女在過往的決定。
但無論少女做出了何種決定,世人都無法感知到任何變化。
因為時光乃是禁忌,任何生靈不可觸碰。
若是將時光比作一本書,那世間一切生靈、事物,都不過是書中筆跡。
翻頁之下,便可閱儘世間之事。
落墨之間,便可重構書中之言。
變動時光之人,就如同執筆塗改的編撰者。
活在書中的人又如何知道著書之人修改了幾次行文呢?
因而陸淵為此術取了個應景的名字——落墨。
由於少女的離去,束縛著狗蛋的力量也已經完全散去。
可狗蛋並未離開。
他聽到了師徒二人所有的對話。
知曉那個大姐姐是去救夫子了。
所以他用滿含期待的目光在少女、陸淵以及夫子的墓碑之間來回掃視。
他冇有家人,唯一真心待他的夫子就是他的家人。
他一點也不希望夫子死。
他希望能看到夫子從墓中爬出的那一幕。
可他等了很久都冇有見到夫子的墓有什麼動靜。
“她能救回夫子嗎?”
狗蛋終於忍不住向優哉喝茶的陸淵詢問。
陸淵語氣平靜的給予了答覆。
“能,但是她不會救。”
狗蛋聞言一愣,旋即怒氣沖沖說道:“不可能!她回去就是為了救活夫子的!”
陸淵再次為自己添茶。
不緊不慢道:“就算回到了過去,我依然在她身旁。”
“你不想她救活夫子?”狗蛋雖然聽不太懂陸淵說這句話的意思,但卻更加生氣。
陸淵輕輕搖了搖頭。
“是夫子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