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夫人這纔看向李氏母女,冷冷道:“往日裡我是最疼箏丫頭的,你心裡都清楚,但今日,箏丫頭對著姐妹口吐惡言不說,竟然敢不顧尊卑侮辱三房媳婦乃商戶出身,又敢大放厥詞,將三爺非我親生這等誅心混賬的話編排出來!我倒要問問,她一個丫頭從哪聽來的流言蜚語!”
太夫人的話還未說完,李氏已麵如土色,也“咚”的一聲跪下了,“母親!母親!都是兒媳的錯,是媳婦教子無方,還請母親看在箏兒還小的份上,饒恕她這一次吧,兒媳願意受罰!”
“自然是你的錯!你若是教導不了她,就讓我來教,這等跋扈無狀的女孩子,我交給宮裡的趙嬤嬤去管束,不出一個月就能還我一個謹言慎行的好孫女。”
那裴箏“哇”地一聲哭出來,跪著挪動到太夫人的羅漢塌下,抱住太夫人的兩條腿:“祖母,阿箏錯了!那趙嬤嬤是出了名的苛刻,孫女落到她手裡,定要揭一層皮的,祖母……饒了阿箏這一回吧,阿箏以後不敢了,嗚嗚……”
太夫人見她跪行時,膝蓋處都被碎瓷渣磨出了血,心裡又何嘗好受,她本是個最疼孫輩的老人,但若是不給這丫頭一些苦頭吃,殺一殺她的性子,怕是以後會惹出事端,她慢慢道:
“既如此,你就替祖母把《心經》抄上一百遍,如今你大伯父戍衛邊疆,扼守西北之國門,你三叔又常出海經商,二人長期在外,你就當為家裡的長輩祈福。另外,你也該將女紅撿拾起來,給祖母縫製一條秋冬用的抹額吧,若是讓祖母發現是你底下人代勞的,祖母定不輕饒。”
太夫人頓了頓:“再過十來天,你大伯母和楚表姐就要回府了,若你在她們回府前還冇做完這些,今年在西山彆苑舉行的荷花宴,你也不必參加了。”
雖然她討厭抄經書,也不愛做針線,更是不喜那個麵麵俱到,又美又溫柔的表姐。每次楚表姐來國公府做客,總是會輕易奪走所有人的目光,贏得所有人的稱讚,將她襯得黯淡無光。
怎麼辦?這個府裡怎麼一個一個的,儘來些她討厭的人。
但她現在哪裡還敢耍大小姐脾氣?隻忙不迭地向祖母保證自己一定好好反省。
***
翩翩和翠玉回到幽竹軒的時候,陳嬤嬤正在廊下縫製一頂青紗帳幔,用來防蚊蟲用的。
翩翩眉開眼笑地將陳嬤嬤手中的針腳拿開,略帶興奮地說道:“嬤嬤,今日太夫人給我送了好些東西,還有二十兩銀子呢。”
一邊說著,又一邊從翠玉手中接過頭麵匣子,打開遞到陳嬤嬤的眼前。
一股金玉光芒朝他們照過來,主仆三人一時之間有些眼花,匣子裡麵有一支頂簪、一對耳墜,一根瓔珞,還有一隻金銀絲編成的五圈臂環,端的是光彩奪目,美輪美奐。
翠玉目不轉睛地盯著這頭麵,喃喃道:“姑娘不打扮已是美得驚為天人了,這要是把這頭麵都戴上,隻怕是九天玄女也不如姑娘了。”
說完,她又看了看翩翩道:“我常聽府裡其他的侍女們說,那大房的表姑娘出生江南,是名動大齊的江南第一美女,真想見識見識呀,奴婢還冇見過比姑娘你更美的人呢。”
陳嬤嬤平常極少笑,聽到翠玉如此說,臉上也浮現出了幾許笑容:“雖說江南出美女,但擦脂抹粉的姑娘,可都冇我們翩翩生得好看哩。”
翩翩彷彿冇有聽見她二人的話,隻盯著那副頭麵。
她在花樓裡也算是開過眼界的,畢竟那裡迎來送往的都是貴人,但此刻她依然被這副奢華精緻的頭麵吸引住了,她歎了口氣道:“若將這副頭麵當出去,得換來多少銀子啊……”
陳嬤嬤見翠玉收拾東西去了,點了點翩翩的額頭:“你啊——現在鑽錢眼裡了,這是太夫人給你的,當掉就太不像話了。”
翩翩輕笑:“我也是說笑的呢,再說這頭麵上有宮裡頭的標識,翩翩哪裡敢去當?嬤嬤,翩翩隻是想多攢點錢,靠咱私下賣繡品,能攢到猴年馬月呀,我還想帶您回上邽過日子呢。”
想到這,翩翩歎了口氣,身無錢銀,行止皆不由心。
嬤嬤卻沉默了幾息,開口道:“俗話說,匹夫無罪懷璧其罪,你這樣的容貌,嬤嬤年紀又大了,咱要是回西北,一老一少無人嗬護,如何能安穩過日子呢?何不趁著在國公府的機會,找個能為你撐腰的郎君嫁了。”
翩翩眼皮一顫,聲音哀哀的:“嬤嬤,我如今如何還能再嫁人呢?”
陳嬤嬤在上邽時就知道翩翩那毒心腸的族叔將她賣給龜公一事,二人重逢後,又見翩翩這般容貌,無人可依的女子這三年若想全須全尾的好好活著,無異於難如登天。
嬤嬤也曾問過翩翩這三年是如何過的,翩翩含糊其辭,顧左右而言他,嬤嬤心裡便明鏡似的了,冇有再問下去。於她而言,她的翩翩能回來已是最大的幸運了,至於其他,都不重要。
如今聽翩翩這樣發問,陳嬤嬤心痛極了,一把將她摟入懷裡:“好姑娘,將那些事都忘了吧,就當做了一場夢。冇人比我的翩翩更好,你能嫁世間最好的兒郎,翩翩不妨想想,你想嫁什麼樣的人?”
翩翩既想笑又想哭,如果可以不嫁人,她真的不想嫁,但她實在不想讓嬤嬤擔心,她想了想,說道:“我想嫁一個像爹爹一樣的男子。”
哪知陳嬤嬤的臉卻沉了下來:“可他冇有護住你的母親!”
翩翩猛地站了起來,眼淚無聲地湧出,她的聲線忽的拔高:“這不是他的錯!這不是他的錯!爹爹就是最好的!”
陳嬤嬤也站了起來,幫她擦眼淚:“所以,你更要嫁人,嫁得好好的,如此,嬤嬤到了九泉之下,也能對你的父親交待了。”
那日的事情就這樣過去了,陳嬤嬤也不知自己的話,翩翩有冇有聽進去。
翩翩十六了,這個年齡的姑娘,若是父母健在,親事應是早說定了的,可她的翩翩如今無父又無母,就剩她一個老不中用的,一點力也使不上,她內心暗自著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