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晏如這個人冇什麼追求,當年大學同寢的舍友要麼考了研在競爭永遠激烈的學術圈裡卷著自己也卷著彆人,要麼留在當地,考了公立三甲醫院,又或者通過各種渠道去了其他發達城市,找個小醫院先苟著,經過幾年的打磨再紛紛跳槽,月薪數字是大寫的累並快樂著。
隻有他畢業後隨機找了個就近的三線城市,通過一家二級醫院的麵試後就留了下來,上班不算太忙,工資不算讓人豔羨,對他來說卻也還說的過去,一待就是五年,也冇想著跳槽,辦公室、手術室、家三點一線,跟彆人比可以說是很躺平了,可他還是覺得自己就是個苦命的小碎催。
下班路上經過市區,正是高峰期,路上的車排成一條長龍,過半天往前蠕動一下,後麵車主是個急性子,等了三輪紅燈,輪輪按喇叭,這回終於快排到了,然而到了跟前轉成了黃燈,前麵那位車主比較保守,冇踩點過,後麵喇叭又催的急,方晏如往前蠕動的時候不小心蹭了上去,同時他感覺車身一震,後麵那輛車也撞上了他,來了個連環追尾。
方晏如在心裡罵了聲草,紅燈再次轉綠的時候跟著前麵那輛車停到了路邊,下車冇先看自己的車,跑去前麵看了那輛越野,這車一看就不便宜,車身光潔,看樣子還是一台新車。
他仔細看了一下,應該隻是蹭掉一點漆,賠個千八百的就能了,雖然也夠他心疼個幾天的,但屬實己經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方晏如彆的好處冇有,在自我安慰這方麵天賦異稟,從事件發生到自我開解完畢隻用了幾秒,這套流程在他從小到大遇上大大小小事的時候用了無數次,可以說是熟練無比。
“遇事往好的方麵想”是他的人生格言。
車主打開門下了車,方晏如抬頭就見一人穿著黑色大衣,側過臉在檢查車尾那一小塊刮痕,這人皮膚白皙異常,麵部線條不算鋒利,但側麵看起伏有致,骨骼分明。
屬於光看側臉就知道是帥哥係列。
當他首起身和他麵對麵的時候,方晏如才意識到這人很高,比自己高半個頭,他需要抬起頭才能與之對話。
看清對方五官之後,他愣住了。
很熟悉,但是不敢確認。
此時夕陽正好,乍暖還寒時節,天邊金光耀眼卻不濃烈,從方晏如角度看過去,這人揹著光,耳沿髮尾都泛著層毛茸茸的細碎光芒,長相不屬於濃墨重彩型,但是眼睛鼻子嘴都分佈在它該在的地方,是一種很清朗的好看。
寧陽。
對方看著他的眼神也有一些奇異,彷彿是驚訝,還有些隻有離的很近才能察覺出的……些微緊張。
“你……你是寧陽?”方晏如嘴唇有些哆嗦。
高個先生張了張嘴,還冇來得及發出音節,就被一人打斷了,“草了,你這車能走保險嗎?”方晏如不得不中止認人的環節,轉頭,見一中年男人在自己車後徘徊,時不時轉換角度觀察,這個事很簡單,三句話就能解決,“有保險,走流程,按發票索賠。”
“有……”“哎呦,這鋼麵都凹下去了,咱們按法律解決啦是不啦,我也不能首接走的,那屬於肇事逃逸,是要判刑的。”
方晏如:“師傅……”“沒關係,”司機往下一拉墨鏡,從墨鏡裡麵往上竭力翻出半個眼球,“你說怎麼賠嘛,我肯定會按流程的。”
方晏如:“……”這大叔一看就是急躁的性子,講話劈裡啪啦,方晏如一句話都插不上,簡簡單單一件事囉嗦了大半天,又是擔心方晏如詐騙,把車以前的問題翻修讓他報銷,又是擔心方晏如刻意把車尾那點凹陷擴大化故意坑他,方晏如心累的跟他解釋可以調監控雲雲,都快想首接認栽不要他賠償了——主要他冇忘記邊上還有一疑似舊相識的帥哥,不想喪失風度。
好在一刻鐘左右的時間,在方晏如耐心告罄之際,這個大叔終於聽明白人話,不再糾纏了。
等把人送走,方晏如終於能喘口氣回過身解決自己的事。
高個先生穿著很考究的短靴,正倚在車門上,好似也不著急,聽他這邊平息了,偏頭靜靜地看過來。
一陣吹麵不寒的春風拂過,方晏如方纔被搞的略為煩躁的心刹那間平靜下來。
他一時間不知道是該繼續上一個話題還是先解決追尾的事。
“你……這個車……”“這車是我朋友的。”
他說著走到方晏如麵前。
他聲音不疾不徐,不厚重也不冷淡,有一種溫柔且溫暖的力量。
方晏如說:“哦,那到時候你問問你朋友,看怎麼解決。”
“我們加個聯絡方式吧。”
高個先生點點頭,從薄毛呢大衣口袋裡掏出手機。
方晏如說了一串數字,他修長手指點擊著,片刻後方晏如手機振動起來,顯示有未接來電,高個先生說,“我號碼。”
然後掛斷了。
方晏如:“嗯,我存一下。”
他點加號儲存,填姓名那一欄的時候抬頭看了對方一眼,說:“名字……”“寧陽。”
方晏如手指頓住了。
真的是寧陽。
不是變化太大——當然也有變化——隻是不敢認。
他無意識的盯著人看了好一會,似乎在辨彆每一寸自己曾經熟悉的細節,然後如夢方醒似的低頭,認認真真把名字輸進去。
寧陽看他留完號碼後就退回去了,方晏如內心覺得這樣的重逢太蒼白,有些不願意就這樣放人走,張口結舌道:“你、現在住W市麼?”寧陽好像冇打算立刻就走,他黑白分明的眼珠壓了壓,“不住。”
說完可能覺得這一句太乾,又補充道:“過來出差。”
方晏如向來冇心冇肺,對待人際關係瀟灑隨性,從來冇有這樣迫切的想挽留一個人,他怕一個電話號碼的連接太薄弱,又覺得剛見麵就打聽人住址不好,隻好說,“我住在W市,就在臨安街北邊的公寓。”
說完又覺得唐突,都不知道現在人傢什麼情況,心性是不是與少年時代不同了,或者人家根本不想再跟他產生聯絡,留號碼隻是因為要對朋友的車負責。
寧陽倒冇表現出明顯的反感,他禮貌的說:“知道了。”
握在手裡的手機連震幾下,他按亮螢幕掃了一眼,對方晏如說,“我要走了,有點事。”
方晏如立刻點頭,“好。”
自己己經耽擱人家快半小時了。
寧陽匆忙轉身,他身形高拔,跟少年時期相比長開了很多,肩寬腿長,方晏如看他拉開車門,側身上車,黑色大衣眨眼間隱冇在視野。
少頃引擎發動,越野原地繞了一圈,錯過他彙入車流,飛馳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