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黑臉刑官這就坐不住了?繁薑挑了挑眉示意他繼續。
他手一揮,大廳瞬間飄浮了一行黑色的字,他沉聲讀道:“陳峰,京城金陽區人,生於新曆三九八八年三月辰時,卒新曆肆零二五年五月亥時。”
他唸完,目光轉向她冷冷道:“陳峰靈體被歸入冥界,一查檔案竟還未到死期,宣他來殿,直喊冤枉。”
被歸入冥界?繁薑有些想笑。
凡是將死者,無常或靈差等都會提前等著那人靈體離體,他陳峰既然未到死期,按冥界一貫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態度,怎麼就順便撿了一個回去?
突然敬業了?新來的實習生?
刑罰官不知她心中所想,周身陰氣暴漲,氣勢逼人:“我竟不知,你令儀太陰司手伸太長,敢插手我冥界生死簿!”
繁薑見他這般氣勢也不怵他,不慌不忙道:“敢問,您身為這十八殿刑罰官,這人罪之惡極,有何冤可伸?”
死便死了,等還完了業障,儘早投胎便是。更何況,陳峰做的事,僅僅早死幾年,真是便宜他了。
他小鬍子抖了抖,這小丫頭跟他打哈哈!
“我冥界生死薄上已言明,這人還有六年多陽壽未儘,現這不該死的人提前進了地府,你敢說你令儀冇插手?”
嗬,她插手了又怎樣?插不得?
“容繁薑,我的名字。”老是令儀令儀的,忒不舒服。
她慢悠悠地把快要冷掉的茶一飲而儘,‘砰’地把茶杯放下。
彌塵被兩人氣勢所震,又看了好幾眼剛被繁薑摜到幾上的茶杯,心疼得緊。
繁薑接著道:“那陳峰殺害兩人,隻賠一條命算是便宜他了。再者人又不是我殺的,苦主找上門來,隻是和他對質了而已,哪想他被嚇出了精神病,至於他喝口水都能嗆死,與我何乾?”
她一個太陰司少司主,在自個兒的地盤,被這五大三粗醜不自知,不知死了多少年的刑罰官指責做事方法,可笑!
她一雙妙目逼視著他:“再說,你冥界的生死薄關我何事?張口閉口我太陰司插手你冥界。彆忘了,我令儀神族自古就與你冥界有協議,平起平坐,又不是上下屬關係,你無權置喙我太陰司內務。”
“就算是冥王親臨,理也是這麼辯。”真要惹毛了她,她也不怵。
她算是看明白了,刑罰官這番來,不過借個由頭在太陰司新的掌權人麵前耍威風罷了。
畢竟,冥界行事,一年中不知有多少錯漏,區區凡人,又罪大惡極,如此小事根本不值一提。
從古至今,各界往生者都可自由選擇進冥界或太陰司,尤其是有執念太深者,入不得冥界,又不想被執念所累投不得胎,往往尋求太陰司庇護幫助。
冥王親臨,也這麼辯?
刑罰官被她一噎,胸口劇烈起伏,黑麪中竟透出紅來,他捏緊手中的珠子,任它化作一抹黑灰飄散而去。
他何時受過這種氣?
那刑官氣得吹鬍子瞪眼:“好,好得很,上一代令儀司主可從不管活人之事。”
這小丫頭還冇繼任就如此任意妄為,莫不是倒想給我冥界下馬威?
太婆婆不管活人之事,這倒是真的,因為她精力有限,力不從心。她呢,若不是因為沈清清的關係,你看我管不管呢?
“我是我,她是她,麻煩刑官您識字的話回去好好讀讀那協議。”
“唔,錯了,也不知冥界刑罰官的頭銜大不大,夠不夠格碰那協議。”
好狂妄的小丫頭!他心中怒氣暴漲,多少年冇遇到這麼不識抬舉的人了,長得這麼美嘴巴不饒鬼,他氣得險些就現了真身。
但念她年紀小,不知天高地厚,他又自持身份,就不跟她一般見識罷了。
他穩了穩情緒,決定敲打敲打,於是緩了聲:“丫頭,我在位三百年,也與曆任司主打過交道,卻從無一人如你這般狡言詭辯。年輕人,還是謙遜些。”
繁薑冷哼一聲,他左一個上一任右一個曆任,是在提醒他令儀氏已式微,莫要和他冥界作對,一切行事以冥界為準則?
“多謝您誇獎,可惜您未能早死幾千年,不然便可與我曆任司主都打個交道,如此這般,這狡言詭辯的判詞恐怕便落不到我令儀繁薑身上了。”
她似笑非笑地看著那黑臉判官,感覺他下一刻就要暴走了。
果然,那刑罰官拿手指著她,半天憋出一句:“你!你好自為之,本大人不跟你一般見識!”
他青筋暴起,瞪著那囂張的小妮子恨不得掐死她。
這丫頭好氣人,他快忍不住怒火了,趕緊化作一道黑煙走了。
“誒?我還有事冇說呢?”
看他瞬間消失,她頗覺無趣的把身子朝椅子靠了靠,她不就說了幾句實話嘛,至於氣跑了?還不是他一臉理所當然的嘴臉,激起了好勝心。
在他說她插手冥界生死薄時她莫名就想起太婆婆彌留之際的那句話:太陰司的宗旨與冥界大不相同,我現在不說與你聽,隻希望你在試煉中慢慢體會。
她似乎有一點點體會了。
她自顧自的發了會兒呆,完全冇看到節音一臉興奮地和彌塵麵麵相覷。
她剛剛候在外麵,可全聽見了。
“怎麼?”繁薑被節音火辣辣的目光注視,有些莫名地問。
“主人,你,你太厲害了。”雖然經過表情管理,可節音仍然控製不住地崇拜她。說實話,這二十天來,她和無數神侍神仆一樣,怕她放棄繼任,那麼這傳承幾千年的太陰司就終結在此刻。
所以,當她查明沈清清與主人有些淵源時,纔會與彌塵設局引她主導秦芮之事。既可看出她對太陰司所行之事的態度,也可觀察她的神力運用是否得心應手。
哪知她行事作風殺伐果斷,更勝上一代司主許多。正當她以為很快可以準備繼任儀式時,她卻絲毫冇有接任的意思,讓她好一頓失望。
刑官上門,她也以為請不到主人,可照今天這不管不顧維護太陰司的態度來看,相信離正式繼任也不遠了。
她悄悄癟嘴,“這叫厲害?我看在第一次見麵又是長輩的份上已經很收斂了。”
“從前刑罰官可冇被氣跑過。”她也跟了令儀慧容很長一段時間,滿打滿算也有七年,也隻見過一次刑罰官。
前司主是守城之君,少有與冥界衝突的時候。況且那次來時並不是因為有齟齬,而是兩方例行整合資料,覈對往生者數量,互通有無,查漏補缺,避免出現滯留陽界者擾亂陰陽。
“今天的刑罰官有些古怪。”節音道。
她雖隻見過一次,但印象深刻。隻因他全程板著臉,麵上幾乎無表情,說話也隻兩字兩字往外蹦。
而她聽到的,完全不像。
“是有些。我倒懷疑,不是同一個。”彌塵敲了兩下木魚說道。
“那表情,嘖嘖。”
“估計回去好一頓氣,說不得還要同閻王告狀。”
我管他呢?繁薑也不在意,隻站起身來跺了跺凍得冰涼的腳。
倒是這彌塵,和尚不像個和尚的做派,好好的佛經不看老看些稀奇古怪不正經的書,敲木魚跟乞丐敲破碗似的想起來就敲兩下,糊弄誰呢?更是在見過幾次後,在她麵前,連樣子都懶得裝了。
莫不是個假和尚吧?
“剛剛怎麼不見大師幫腔,現在話倒多了。”她邊係圍巾便揶揄道。
“我坐在這兒,不就已經是幫了麼?”
嗬,厚臉皮。
“得,事兒了了,走了。”比起探究這和尚的怪異之處,不如回去補個午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