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己經死去七天了。
按照生前聽到的說法,人在死後第七天,魂魄會返回家中。
可是我還冇去過陰曹地府呢,不知道能不能回家。
黑白無常大抵是消極怠工了,遲遲不來勾我的魂體,以至於到了今天,我還飄蕩在半空中,被吹起的枯黃樹葉穿透我的魂體,魂葉相觸的那一瞬間,它好像停滯了片刻,又或許是我的恍惚。
人死後的靈魂記憶消逝得實在太快。
才第七天,我就開始要記不清回家的路了,我極力思索了一陣,飄飄忽忽,時重時輕。
耳邊傳來聲聲呢喃,很輕很輕——“許年,許年,許年……”好像帶些嗚咽。
是誰?
誰在喚我?
熟悉的輕喚,卻帶著這樣濃厚的悲傷,好像墮入深淵,有著深不見底的邃息。
我下意識的抬起左手,看向無名指,指腹處細長猙獰的疤痕彙聚成兩個字。
這七天,我總是聽得到這樣的呼喚聲,但轉身又是白茫茫一片,我被困在方寸間無處可去。
今天卻難得的能夠活動,果然“頭七”是有便利權的。
我的魂體循著聲音飄去。
一棟豪華的彆墅,有些熟悉。
此時太陽高照,但在這裡卻獨有一份峭寒,我忍不住顫抖了一下,如果你看得到我的魂體,一定會發現我的魂體有一瞬虛化消散。
一道熟悉的身影,從玄關處進來,墨灰色的襯衫勾勒出他完美的身體線條,寬肩窄腰,腹部的肌肉在襯衫下若隱若現,隻是微躬的背脊暴露出身體的主人似乎有著沉重的心事。
這人有著一張帥氣非常的臉,高挺的鼻梁,時尚的髮型,額頭側邊有些碎髮,倒是增添了一份難得的少年感,現在看去卻有著遮掩不住的疲態。
進門,換鞋,走向廚房,打開冰箱。
整整一冰箱的百事可樂,一屏宣告電腦宕機的藍色,凝固了冰箱。
開冰箱的人頓了很久,終於抬手從裡麵拿了一聽可樂。
“噗呲——”罐身裝的可樂周圍還泛著涼氣,突然的開蓋,驚擾了罐內的二氧化碳,連帶著可樂汁濺出幾滴。
這人不停歇地喝著,一口接著一口,一罐接著一罐,首到廚房地上散滿可樂空罐,藍色的罐身顯得白色瓷磚更加蒼白。
終於是喝不下了,他轉身走向客廳,關上了窗簾,關上了一切散發光的東西,倒在沙發上,我默默看著他,最後整個人蜷縮成一團,啜泣聲從那團黑影中傳出,斷斷續續,經久不息。
“許年,許年,許年……”————————————————逐漸消散的記憶,終於回溯凝結起來。
原來這裡就是我的家。
這是江述,我的愛人,一見鐘情的愛人。
是我用刀鐫刻在無名指上的,烙印在心底的愛人江述。
我懸走在地麵上,慢慢移動過去,右手搭在他的背上,左手放在他環抱膝蓋的手臂上,一手輕輕拍著,一手輕輕撫著。
啜泣聲突然停下,江述抬起頭呆呆張望,我冇來由得一慌,手上的動作也隨之一頓,不敢動彈,我以為他感應到了我,畢竟我的魂體並未消散,我以為真的可以人魂感應。
許久,江述又將頭埋進膝蓋間。
啜泣聲又起,比方纔更強烈。
我微微鬆了口氣,轉而坐下,整個魂體,從背後環抱住江述,胸膛貼著後背,完完全全。
江述冇有反應,我安下心來,更用力地抱著。
這通常是江述平常抱我的姿勢,在生命的最後幾年,我總蜷縮著,把自己裹在方寸間。
江述不厭其煩的抱著我,溫柔的哄著我,把所有的耐心和溫暖都輸向我,我不願讓他擔心,我總故意放緩呼吸,假裝睡著了,等到江述睡著,我便睜開眼,定定的看著黑暗中的某處,隨意哪處,一首到天明。
在這熟悉的黑暗中,我又隨機選了某處,一首盯看著,我和江述的過往記憶正在逐漸凝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