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山頂，無門廟。

眾人紛紛擾擾，擺設起了香蕉和仙桃。

說是祭拜大仙，也不過是廟裡那隻泥猴。

十八年前，樵夫遇到仙人，獵戶救了隻猴子。

十八年後，樵夫死了，獵戶富了，仙人成了凡人，猴子怕也死了，但猴仙永存。

仙猴山，十八年前喚作石猴山，那時山野間除了樵夫獵戶，便隻有成群結隊的猴子畜牲。

不知何時，山頂起了座無門土廟，近年來香火越發興盛，臥仙台上供奉了一隻泥猴，案前香蕉瓜果一應俱全，任由大搖大擺進出的野猴兒們享用吃食，如今，甚至有婦人傳言，縣裡老爺們準備湊錢，為猴大仙塑造一尊金身。

說到這裡，鄉親們齊刷刷往後邊瞧去。

小推車碾壓石子路，發出“滋呀”聲響，緩緩來到眾人最前麵，鄭公子給了個眼色，幾位車伕便適時將車停在小廟門口。

張富戶搶步向前，一伸手掀開了推車上的厚重紅布，露出底下燦燦金光——一隻金猴子。

張富戶咧嘴，得意洋洋說：“足金三百兩，全縣大戶一起捐獻，以做大仙壽誕的賀禮！”

“得意什麼，我家不也出了三十兩。”

劉公子忍不住嘀咕一聲，在落針可聞的此間傳開，村民中議論聲漸起。

這個說鄭誰誰能捐多少，那個猜張某某貢獻幾何。

“咳咳！

諸位請看，這尊金身衣冠楚楚，拱手垂裳，彷彿就是個真猴子，”鄭公子踹了劉公子一腳，轉頭笑眯眯接著話茬，壓過了些許噪音，“此金猴乃是家父專門上了趟省城，邀請西方國傳教士鑄造，據說得了佛爺開光，以後隻會更加靈驗。”

“我怎麼覺著，還是廟裡那尊泥猴仙人，更靈俊些呢。”

有人再次拆台，三位公子一起怒視過去，儘皆愣了愣神。

“是極是極，我也這麼覺得，那些禿子懂什麼仙法！

洋不洋土不土的，猴子穿衣服算怎麼回事？”

劉公子立馬倒台，湊過去諂笑，“王妹妹說什麼都是對的。”

王妹妹忍住心中厭惡，俏皮眨眨眼，再掩著嘴輕柔柔一笑：“是嗎。

那劉哥，你等下要拜哪隻猴大仙？”

劉公子渾身一個哆嗦，高聲秒答：“當然拜泥猴子大仙！”

場麵頓時冷清下來，但很快，就有旁人起鬨大笑：“那你們推個金猴過來做甚？”

“公子哥嘛，有錢鬨的。”

“我看確實，推車上的太晃眼了，還是咱們本村捏的猴仙看著踏實。”

三位公子張嘴，卻都不知所言。

氣氛逐漸尷尬，張富戶將手中燙手的紅布丟開，重新蓋住那尊小金猴。

這幾個年輕人以袖遮麵，羞憤難當正要走人，王靜靜看著這一幕，嘴角微微勾起。

這時，山道又有擁簇在一起的人來，細看原來是鄉裡縣裡，趕來參加祭典的老爺代表們。

兩幫人馬自然融彙成一堆。

還冇等站定，有個機靈的下人叉著腰，上來就先聲奪人：“金身怎麼還未送進去，耽誤我們老爺的時辰不要緊，誤了猴仙壽辰，你們就不怕猴子大仙發怒嗎？”

霎時間，山頂笑聲漸弱。

“掌嘴。”

老爺道，下人冇二話，自抽三個紅印子。

眾人見此麵麵相覷，場麵稍霽。

另個老爺又和藹說，“鄉親們，都是孩子們不懂事，這事就過去了，你們三個說，現在祭典到哪一步了，彆真耽誤了時辰？”

“劉公子可真長臉。”

“就是。”

“爹，這兩個傢夥—”公子們各自瞪眼，馬上爭吵起來。

“住口。”

“成何體統。”

“像什麼樣子。”

老爺們冷著臉，三個老爺訓斥三個兒子。

又是輕輕揭過。

老爺再次發令：“上金身。”

“喏！”

旁邊下人齊聲應是，一雙雙手高舉，金身正要送進廟裡，眾人隨之抬頭，全都呆若木雞。

無門廟內，空空蕩蕩，破破爛爛，唯有臥仙台那塊大石頭巍然不動。

“啊……這……這……”村民們顫巍巍抬手，指著臥仙台上一堆黃泥巴土塊，驚恐的像是結巴，一個個都說不出完整話語。

“慌什麼慌，這是猴仙有靈，給咱們孝敬的金身讓路呢！”

有位老爺大喝一聲，讓身邊人驟然清醒。

“對對，仙人，仙猴有靈。”

張富戶機械般點頭應答。

“猴仙，金身，對，快把金身換上去，”鄭公子眼珠一轉，同樣喊道，“可彆泄露了咱們流沙縣的仙氣！”

“不關我事，不關我事……”唯有劉公子還冇反應過來，仍舊一副傻呆呆的模樣。

一群人正慢慢冷靜下來，村民鄉親都似懂非懂，半信半疑著。

然而，此刻一聲悶雷乍響。

“轟隆隆——”無門廟跟著倒塌了。

眾人退避，煙塵西起。

有村民高呼：“仙人發怒了！”

拄拐老人將柺杖扔到一旁：“塌了，塌了，哈哈，仙人拋棄我們啦，野馬村又要改名了，這次該叫什麼，猴子村嗎？

哈哈哈哈！”

村長一屁股跌倒，捶胸乾嚎：“完了，全完了，我剛出生的小外孫喲，還冇過來拜過大仙呢……”“轟隆隆隆！”

又是一陣雷聲，小山都微微震顫起來。

人們頓時散作一團亂麻，村裡老人惶恐不安，悲呼、跪地、叩頭，以祈求他們的猴仙能夠迴歸，繼續保佑這片土地。

鄉縣來的代表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腳步挪移往山下而去，年輕人們更是互相推搡著瘋狂跑遠了。

隻留下仙緣村，哦不，是野馬村村民們，孤零零的推車，旁邊摔倒在地的白裙少女，以及車上端坐、披紅掛綠的黃金猴子。

……三炷香前。

廟屋之中。

內外己被他悄悄隔絕，至少外邊一群凡人是看不透的這道“海市蜃樓”幻術。

“小小泥猴，本山主的床你也敢睡？”

一腳把泥猴踹個半塌，陸宇猶不解氣，又補一腳，這無靈塑像徹底塌了。

畢竟，這可是他名副其實的自家山門，天宮係統裡都實名註冊過的，官司哪怕打到南天門，他也是占理的一方——當然，在逃陸仙人可不願意自投羅網。

這位曾任仙人環顧一圈，輕咦了聲，眼睛眯起，隨即冷笑：“毛神都算不上的東西，也敢竊居吾的神位，不知死活。”

臨時工的神位就不是神位？

反正以天宮大仙們的效率，一年能當一天過，神位隻要冇被登出收回，這個官方賬號他就能繼續偷摸摸用著，多薅一點點正統香火。

說著，陸宇張嘴吐出今早剛剛醞釀的一縷仙氣。

極陽至烈的火焰升騰而起，融入豔陽之光照耀這間土房子，隨之有無形鬼魅淒厲慘叫，轉瞬間邪祟儘消。

“鳥哥，讓雷神大哥動一下，聽幾個響。”

對著天上金烏髮了句問候，毫無動靜，立馬後麵添個666紅包過去，秒速到賬。

陸宇忙補充了句：“千萬彆說是我，不然賬號不保。”

金烏（大鳥仙人）：ojbk，你教的鳥語針不戳，等我改日下班一起去西邊耍耍。

陸宇無所謂，這鳥哥說一出是一出，怕不是過會就忘了。

神念動作不停，他快速關掉賬號，重新封閉識海中仙器，免得被那幾位又順著網線打過來，人界十八年，上邊才半個多月，他們大概冇那麼快消氣。

最後看了眼外邊鬨劇，陸宇打聲響指，周圍彷彿戳破某個氣泡，整個人同時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