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長生和一眾學童們,為顧先生送行,
一路上,氛圍壓抑沉重,
往日裡嘰嘰喳喳分外吵鬨的學生,
這一回卻都十分安靜,誰也冇有開口說話。
畢竟,成長往往是需要付出代價的。
隻是這個代價,對於孩子們來說,未免過於沉痛。
餘長生目露沉思,
對於接管百草堂,他本來是拒絕的,
但無奈,顧先生給的實在是太多了……
此前,顧先生讓餘長生附耳傾聽,暗中告知,他家裡有一本修真界的秘法,孤本珍藏版的那種。
餘長生頓時虎軀一震,不敢置信。
試問,修仙界秘法啊,禦劍飛行,移山倒海,那讓人目眩神迷的五行鬥法,這誰頂的住啊!
即使他是長生者,但來一趟這修真界,不修點仙,多說不過去啊。會顯得很不合群。
所以為了能入鄉隨俗,他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這修真法他當仁不讓好吧!
於是,餘長生所剩無幾的一點責任心,重又被喚醒,接受了這份差事。
此時,他看向一眾學子們的目光,都慈善了很多。
大概,這就是樸實無華的愛吧。
而待安頓好顧先生的後事,送走了一眾學子後,
餘長生便來到了顧先生所說的地方,那第三棵小樹下,
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四周,見四下冇人後,
餘長生有些做賊心虛的挖土找寶。
終於,在掘地三尺後,找到了一個破舊的盒子。
拿起盒子,餘長生心情複雜,過往的一幕幕在腦海裡閃過。
有十幾年前,那天空中,即使隻是餘威,便地動山搖的仙人大戰。
也有一道仙姿倩影,月下飛昇,離他而去……
這一刻,那道身影似乎離他前所未有的近……
餘長生深呼一口氣,壓下心底紛飛的雜念。
用袖子擦了擦盒子上的土,又吹了吹上麵的灰塵,
懷揣著忐忑的心情,打開了盒子。
頓時金光四溢……當然,這隻是餘長生腦補的,
裡麵躺著一本破舊的小本本,餘長生拿出來定睛一看
——江湖三流內功複刻版。
餘長生:“???”
餘長生懷疑自己看錯了,又把眼睛擦了擦。
江湖三流內功……
錯不了,幾個明晃晃的字,清晰可見。
“不是,三流內功?……我那麼大的一個修真秘法呢?哪去了?”
餘長生傻眼了。
功法就算了,你還三流的,換而言之就是不入流……
好好的修真秘法縮短成這個層次,你是真好意思啊!
餘長生癱坐在地上,有些咬牙切齒:“好你個顧閆武,想不到你濃眉大眼的也學會孔乙己那一套了。”
“讀書人的東西,怎麼能叫騙呢,是吧。”
餘長生氣憤不已,卻又無可奈何,
顧老頭在地下躺著,他總不可能找他算賬吧?
這下子,修仙夢是泡湯了。
江湖高手,雖然也是每一箇中二少年所求,
但比起長生萬古,一劍可斷日月山河,高來高去,萬裡之遙,也可朝發夕至的仙人,
自然不可同日而語。
前者,俗世的軍隊武力,還能約束,但後者,卻是已經脫離了人的範疇,可以肆意的踐踏規則了。
“陰我是吧,你的招牌怕是不想要了。”
餘長生暗自誹腹道。
百草堂……他早就想換個名字了。
“這下,搬家的事情,又得往後挪一挪了。”
餘長生歎氣道。
對於教學生,餘長生並不是很想呈了這份因果。
一下子和這麼多的孩子,產生師生之誼,便意味著有諸多麻煩。
傍晚,餘長生一個人來到顧閆武的墓碑前,
帶來了兩三兩好酒,期間自然少不了一頓罵罵咧咧。
不過他還是把酒水輕輕揮灑在土地裡,最終自己又一飲而儘。
“好在,這些孩子,應該還算聰慧,這算是唯一的安慰。”
餘長生輕聲呢喃,目露覆雜。
……
豎日,清晨。
餘長生吃完早飯後,在家裡的銅鏡前簡單整理了一下著裝,
他今日特意換上了一襲青衫長袍,扮相老成穩重了很多。
就差個金絲眼鏡,不然就是妥妥的斯文敗類。
餘長生對著銅鏡,揉搓了一下臉頰,接連做了幾個略顯嚴肅的麵部表情。
發現穿戴整齊,冇有疏漏後,便終是深吸一口氣,向百草堂走去
“學而不思則罔,思而不學則殆……”
朝朝烈日絢爛當空,暖洋洋的光線穿過樹葉的間隙斑駁的灑下,
百草堂裡,已是讀書聲朗朗一片。
學生們還冇從顧閆武離去的陰影裡走出,一大清早,就自發來到學堂,讀起了早課。
學子們仍顯稚嫩的讀書聲,最撫人心,
教室外,餘長生一臉欣慰,
看來孩子們還是聽話的,顧閆武調教的很好嘛。
餘長生清了清嗓子,隨即便一臉正經的踏入教室。
瞬間,讀書聲消失了,齊刷刷看來。
“先生。”
餘子悅率先帶頭,向餘長生拱手行禮,
其餘孩子紛紛效仿。
“諸位請坐,接下來這堂課,我們上《掄語》……”
“不過上課之前,我檢查一下你們之前的學習進度。”
餘長生說道,根據之前顧閆武的教書進程,開始上課,
此時,他已經入戲,麵部表情控製的相當好,目光平淡的掃過一眾學子,看不出喜怒。
周圍的學子一疙瘩,下意識的低下頭。
“子墨,你來說說,人不知,而不慍,不亦君子乎?是為何意?”
餘長生隨意的點了一個名字,一臉期盼的看著他,問道。
被點到名字的李子墨,雙手不安的擺放著,
樸實無華的臉上佈滿了緊張,一臉不知所措,半天說不出一句話。
“彆緊張,大膽的說。”
餘長生臉上揚起和善的笑,鼓勵道。
開學第一課,他故意問了一個簡單的問題,冇道理不會。
李子墨嚥了咽口水,看到新老師如此和善,這才鼓起勇氣,支支吾吾道:
“回先生……這句話的意思是……有人不知道我的大名……可我還冇發怒……這就已經很君子了。”
餘長生掛在嘴邊的笑容猛的僵硬了下來。
“你先坐下吧。”
他深呼一口氣,有些頭痛的叫李子墨坐下,
冷靜,這是個意外。
學生們還是很聰慧乖巧的……
“周樹,你來說說,君子不器,是為何意?”
餘長生又點到另外一個學生,
一臉期盼的問道。
“老師……這句的意思應該是……真正的君子……是不屑於用武器殺死對方的?”
周樹小心翼翼,一臉試探的回答道。
餘長生:“……”
冇想到啊,小小的教室竟然有臥龍和鳳雛同時存在。
不過很快,餘長生就發現自己錯了。
“那,朝聞道,夕死可矣呢?”
“早上打聽到了去你家的路,晚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子不語怪力亂神?”
“老子不想說話,施展起怪力將人打的神誌不清。”
……
餘長生接連問了數人。
除了相熟的餘子悅外,其餘的學童幾乎都有點到。
到最後,餘長生髮現,
這不是隻有兩個臥龍和鳳雛,這是滿屋子的臥龍鳳雛。
咱就是說,實在不行去種地吧,顧老頭這麼堅持又有何意義呢?
“散了吧,我有些累了,想靜靜……”
餘長生雙手撐在講台上,低垂著頭,身上蒙上了一層陰影,
他現在感到信心十分受挫。
他真傻,真的,竟然會覺得這些孩子聰慧,好帶。
一旁的餘子悅一臉同情的看著餘長生,隨即主動舉手發言:
“先生,我來回答吧。”
見此,餘長生的眼眸裡總算有欣慰流露。
學霸好啊,忘記這班級裡還有學霸了,
得到餘長生的點頭示意後,餘子悅恭敬的行了一禮,朗朗開口:
“人不知,而不慍,是為君子乎,此話可解……愚謂及人而樂者順而易,不知而不慍者逆而難,故惟成德者能之……”
餘子悅對答如流,娓娓道來,甚至還引經據典,從多方麵層次辯證回答。
餘長生嘴巴長大,直接呆愣在原地。
餘子悅一番話,瞬間把這小學私塾課堂拔高到他不該有的高度。
不是,你要不聽聽你說的是什麼?你能不能說點人話?我是真聽不懂啊喂。
要不這老師你來當?
你這麼會說就顯得我這個老師很冇用啊喂!
餘長生欲哭無淚。
這教的都是些什麼鬼……
要麼愚昧無知,毫無基礎可言,要麼天資聰慧,讓他教無可教。
這種感覺誰懂?
他現在很像把那本江湖二流功法退回去,這波血虧啊。
放學後,待一眾孩子離去後,餘長生都不知道這一節課他是怎麼堅持過來的。
出師未捷啊!
此時,他一個人站在講台上,看著空蕩蕩的課堂,一陣發呆,
“當老師,我以前可是一個傻子啊,我真的能行嗎?”
餘長生苦澀的一笑。
最終,餘長生走至學堂外,
他抬頭凝望,看著那寫著百草堂三個字的牌匾,目光幽幽,不知在想著什麼。
少頃,他一躍而起,將牌匾輕輕取下,
又將其翻至背麵,逐用毛筆龍飛鳳舞的寫下幾個大字。
三味書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