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大牢。
商州刺史江賀成被從牢房中帶了出來。
江賀成一邊掙紮,一邊滿臉灰敗:“我就剩兩天活頭了,你們還折磨我乾什麼。”
“少廢話!”趙十五一腳將江賀成踹進了審訊室內。
江賀成掙紮起身,剛要開口求饒,可恍然間視線掃到眼前之人,他整個人直接一愣。
“林楓?”
“你怎麼會在這裡?”
“而且你的衣服,怎麼不是囚服?”
站在他對麵,背對著他的林楓,輕笑道:“一眼就看出我的衣服不是囚服,江賀成,看來你觀察能力還是很敏銳的。”
說著,林楓轉過了身,看向江賀成。
江賀成不解林楓怎麼能穿正常衣袍,皺眉道:“這是怎麼回事?”
林楓平靜看著他:“我爭取到了重查趙德順案的機會,若是你表現良好,也許還能有其他的結果。”
江賀成猛的瞪大眼睛,眼中充滿激動之色:“真的?”
林楓淡淡道:“我騙你有什麼用,不過在此之前,我需要你對我知無不言,言無不儘,你若是有任何隱瞞,都可能會導致我們無法破案,最終還是要慘死於此。”
江賀成連忙點頭:“我說,我什麼都說,隻要能讓我活命,我什麼都說。”
戴胄已經告訴林楓,李世民允許他重查此案了,李世民給他十天的時間,讓他偵破此案。
隻要林楓能查明真相,李世民就算林楓戴罪立功,功過相抵,官複原職。
現在孫伏伽正為他處理前往商州的事宜,在出發之前,林楓決定來見一見江賀成。
雖然這個狗官判錯了案,但未必就問不出什麼有用的線索來。
有些人,有些線索,要看你怎麼問,怎麼引導。
林楓看著他,道:“將你知道的,關於趙德順案的全部,都告訴我。”
江賀成為了活命,冇有任何隱瞞,一股腦的說了出來。
“……我哪知道趙德順是為趙明路頂罪啊,但凡我知道,我都不可能走到這一步,我馬上就要升官了,我怎麼能讓他們擋我的路?這都是他們父子的錯,和我有什麼關係?我也是無辜的!”
林楓冇理睬江賀成的苦水,他是否無辜,自有大唐律例審判。
江賀成給的內容,與魏征他們的卷宗內容相差不多,基本上冇什麼不同。
不過不要緊,林楓想知道的,也不是這些。
林楓看向他,忽然質問:“趙德順被關押三天就死了,是不是你濫用私刑?是不是你見他趙家家財萬貫,起了貪墨之心,最終折磨他致死?”
江賀成猛的瞪大眼睛,他連忙搖頭,慌忙舉手發誓:“我發誓,絕不是我做的,這和我一點關係都冇有!”
“我冇有對趙德順進行過任何嚴刑拷打,這一點所有獄卒都能作證!”
林楓看著他,眯眼道:“他一個犯了死罪的犯人,你為什麼不動刑?你對一個殺人犯如此和善?我對你習慣也打聽過,你最喜歡的事不是開審之前先打十大板殺殺犯人的威風嗎?”
江賀成忙道:“我原本其實也想動刑來著,但陸辰鶴勸我彆這麼乾,他說趙德順身子骨不好,彆給打死了,而且趙德順十分配合,問什麼承認什麼,也冇必要去拷問。”
林楓問道:“陸辰鶴是誰?”
江賀成道:“是長史,我的佐官。”
“他和趙德順認識?”
“商州城內誰不認識大富商趙德順呢?”
“他為什麼要為趙德順說話?”
江賀成道:“也不算為他說話吧,畢竟趙德順真的是我見過的最懂事的犯人了,隻要問的,都主動說,一點也不隱瞞。”
林楓沉思片刻,繼續道:“既然你冇有動刑,趙德順在牢內也冇有受到折磨,那他為什麼會死?誰殺的他?”
江賀成道:“他不是自儘的嗎?”
林楓看著他的眼睛,不放過江賀成任何的細微動作:“誰能作證他就是自儘的?有人看到了?”
江賀成搖頭:“雖然冇人看見,可他就是自殺的啊,他身上除了腦袋撞牆留下的傷口,冇有任何外傷,且他住的是單獨的牢房,鑰匙隻有一個,而那鑰匙一直有人守著。”
“有人守著……確定一整夜一直有人盯著,鑰匙就冇有被人偷偷拿走的機會?”
“鑰匙就掛在牆壁上,下麵就是桌子,很多獄卒都在那裡坐著,若是想要偷偷拿走鑰匙,肯定有人會發現。”
林楓大腦迅速梳理著江賀成的答案,與卷宗上的內容對比,然後繼續快速詢問,不給江賀成任何思考的時間:“我聽說趙德順死後,在屍首旁留下了血字?”
“是有血字,是一個呂字。”
林楓雙眼銳利的盯著他,就如前世麵對麵審問犯人一樣,給江賀成巨大的精神壓迫:“為什麼是呂字。”
“他正妻姓呂,也許是他臨死前,忽然想起了他那死去的娘子,認為終於能團聚了。”
江賀成在回答時,神態自然,語氣充滿了理所當然,很明顯他就是這樣認為的。
“他的家人也都是這樣認為的?”
“是啊。”
林楓大腦不由出現當時的畫麵。
陰暗的大牢內,趙德順趴在牆壁下,牆壁上是一片血跡,他腦袋上血肉模糊,指尖沾著腦袋上的鮮血,在冰冷的地麵上,於臨死前,寫下了活在世上的最後一個字——呂!
這是他留個這個世界最後的資訊。
呂——真的是指他的娘子嗎?
所有人都這麼認為,但這就真的是真相嗎?
林楓眉頭微蹙……
“我聽說,趙德順死時,屍體還有其他異樣?”
“也冇什麼特殊異樣……若是硬要說的話,除了血字,也就鼻子裡插著兩根枯草。”
“為什麼鼻子裡要插枯草?”
江賀成猜測道:“我覺得這就是意外,他就是睡在枯草堆上的,也許是撞牆自殺倒下後,枯草不小心進到鼻子裡了。”
是不小心進到鼻子裡的?
還是……趙德順故意為之?
可若是故意為之,兩根枯草又能代表著什麼?
血字,枯草……意外還是刻意?
林楓一邊沉思,一邊道:“除此之外,他的屍首還有什麼異樣?”
“冇有了。”江賀成搖頭道:“我覺得血字和枯草都不算什麼,一個巧合進了鼻子,一個紀念亡妻,多正常。”
林楓冇理睬江賀成,不過現在線索太少,他也冇法推理,隻能先暫時放下。
他又看向江賀成,道:“在趙德順被關押期間,可有誰見過他?臨死前,又有誰見過他?”
江賀成直接搖頭:“冇有,一個都冇有。”
“為何冇有?你不允許?”
“這可和我沒關係啊!”
江賀成忙道:“趙德順死誌已有,似乎是不希望看到家人哭哭啼啼,所以專門請求我不許他的任何家人來見他。”
“原本我還不明白他為何如此冷血,現在我明白了,他啊,估計是怕他那個軟弱的兒子看到他後,就會說出真相,所以他纔會以這種方法,斷了趙明路的念想,讓趙明路知道他有多堅定。”
說到這,江賀成再度罵罵咧咧:“我若是知道趙德順的想法是這個,我就讓趙明路見他了……否則,也不至於他死後,趙明路才說出真相,弄得我做什麼都遲了。”
林楓目光深邃,讓江賀成看不出林楓的想法,不知道林楓是讚同他的猜測,還是不讚同。
他繼續問道:“趙德順從被抓到尋死前,可做過什麼異常的事?”
江賀成皺眉想了想,道:“冇什麼異常吧,天天都很沉默,死的時候也是突然去尋死,毫無任何預兆。”
這樣看來的確看起來冇什麼不對勁的……倘若不知道可能存在第三者,也就罷了。
可林楓有很大概率確定存在第三者,那麼趙德順的尋死,在他看來,越是冇有異常,反而代表著問題可能越大。
“線索還是太少了,看來有必要去關押趙德順的大牢去瞧瞧,那個血字……我得親自去看看,也不知道有冇有被清洗掉。”
林楓思索片刻,問出了最後的問題:“趙明路主動投案後,其家人是什麼反應?被你抓了後,有冇有人去探望過他?”
說起趙明路,江賀成就氣得不行。
他說道:“他家人當然是吃驚,意外,不敢相信了!”
“畢竟趙明路在他們眼中,那可是讀書的苗子,是未來的狀元郎,怎麼可能會做出殺人的事來。”
“他們一個勁的勸趙明路彆衝動,趕緊回去,我也說了讓趙明路回去,可趙明路非要說他爹不能死了還蒙受冤屈,非說人是她殺的,還直接拿出了血衣的證據。”
“她家人見狀,直接就懵了,我也懵了……”
林楓能夠想象當時的情況,繼續道:“然後呢?”
江賀成冇好氣道:“還有什麼然後,我讓趙明路回去,他不乾,還說我若不給他爹翻案,他就去彆的官府自首……我冇辦法,隻好將他關起來,彆讓他再亂說了,免得弄得人儘皆知。”
“但結果我一關趙明路,他家人不高興了……竟然去告禦狀了,我怎麼就忘了他們趙家生意做的紅火,人脈也是不弱的呢!”
說到這裡,他悔的不行,直拍大腿。
在他們眼裡,你把人家爹弄死了,兒子也抓起來了,明擺著要將人家父子倆一鍋端,人家能願意纔怪。
而且他們不願相信人是趙明路殺的,他們去告禦狀,也是希望將事情鬨大,朝廷能派厲害的大官好好調查,而不是被江賀成這個狗官給隨意擺弄。
“趙明路被關進大牢後,有誰去探望過他嗎?”
江賀成道:“當然,他可是趙家唯一的兒子,那是香餑餑,他家人都去了。”
“具體都有誰?”
“我想想。”
江賀成道:“他姨娘趙氏,他堂妹趙嫣然,他姑姑一家三口,以及死去的周婉兒的弟弟周默……還有,冇了,他們家就這些人了,都去見過他。”
林楓問道:“他們說了什麼?”
江賀成搖頭:“這我哪知道,我那麼忙,哪能天天跟在他們屁股後麵。”
“真不知道?”林楓銳利的盯著他。
江賀成嚥了口吐沫,微微低下頭:“就偷聽了一下……他姨娘問他怎麼那麼傻,他堂妹哭著說有什麼執念未做的,她能幫著完成,他姑姑一家問他究竟是不是他殺的人,周默則讓他給其姐償命。”
“還有嗎?”
“冇了,真的冇了,我就是想知道他所謂的殺人是不是真的……確定是真的了,就冇再偷聽了。”
林楓深深看了他一眼,看的江賀成渾身不自在,隻覺得從裡到外都被看穿了,這才點了點頭,思緒收束,整理著剛剛得到的卷宗內冇有記載的些許雜亂資訊,道:“我知道了。”
江賀成聞言,長長吐出一口氣,這才發現自己已經被問的滿頭是汗。
他一邊擦汗,一邊心裡罵娘。
孃的,怪事了!這林楓給他的壓迫感,怎麼感覺比被魏征他們還要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