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風拂麵,柳姒抬手仰頭,看著穿過銀杏葉的斑駁光點,濾過五指打在她的臉上。
她給足了李衡子時間料理私事,如今自然是來告訴李衡子接下來該做什麼。
李衡子踱步行至柳姒跟前,“善信,恩師答應讓貧道離開道觀,但他說想見你一麵。”
柳姒收回手,有些疑惑:見她作甚?
卻又想著,她把人家的徒弟都拐走了,隻是見她一麵倒也合情合理。
於是李衡子在前頭帶路,她則跟在後麵準備見一見這洞真道人。
將她引進一靜室內,李衡子就自覺地退出去貼心地關上門。
抬眼望去,一個鶴髮長髯的老道坐於太極圖前,雙手抱拳閉目打坐,一派道骨仙風之氣。
聽見動靜,洞真睜眼望向柳姒,口中念道:“無量觀,善信請坐罷。”
“不知法師尋我何事?”柳姒坐在離洞真十步之外的凳子上問道。
“貧道徒兒已將其中之事與我儘數講清,因果未了,貧道也無法阻止,隻能放他而去。”洞真蒼老的聲音出現在靜室內。
“但貧道有一事相求,希望善信答應。”
“法師請說。”
“善信出發去往洛州時,還請帶上貧道同行。”他的話語輕如鳥羽,卻是讓柳姒心頭一震。
她從未告知過任何人她會去往洛州!這洞真是如何得知的?
帶著探究的目光,她問洞真,“恕我愚鈍,法師此言,我聽不明白。”
“善信乃轉世之人,能預知一月後洛州災禍,自會前去相幫。”
此話一出,如平地一聲驚雷起。
柳姒猛然攥緊五指,瞳孔收縮,狠盯著洞真,淩厲的目光刺在他身上,他卻視若無睹。
“善信不必如此戒備,既得緣轉世重生,此為天機。善信若不信,貧道可立誓,此世再無第三人知曉。”
即使麵對著柳姒不善地打量,洞真依然麵帶微笑,心平氣和。
柳姒聽他此言,心中打鼓:不知此人是否可信,但他一眼就看出自己的來曆,深不可測。自己切不可與他為敵,隻得先走一步算一步。
於是她裝作未聽懂洞真方纔的言語,避重就輕地問:“法師去洛州做甚?”
洞真見她裝傻,也不拆穿,隻回答道:“天道承負,因果報應。貧道時日不多,辭世之地不在上京,在洛州。”
他一個老道若獨自去往千裡之外的洛州想是不易,不如與柳姒同行,方便快捷,不會誤事。
這洞真竟是時日無多了?也不知是真是假。她問:“李道人可知此事?”
洞真搖頭,“不知。”
想想也是,李衡子如果知道此事,想來也不會輕易答應她的要求離開道觀。
洞真與她無仇怨,亦是個道士,並冇有騙她的理由。若是真的快羽化了,幫他一程倒也無妨。
於是她點頭,“法師所托,我答應了。”
聞言洞真道聲謝,就合了眼掐訣念道:“慈悲。”然後一副君請自便的模樣。
出了靜室,柳姒才發覺掌心已被自個兒掐出了紅痕,背上隱隱被汗打濕了。
也不知是天熱還是被驚的。
李衡子站在靜室外等候,柳姒經曆了方纔的事,冇什麼心思廢話,直接開門見山,“你處理好諸事後,便速去洛州溫縣。”
“你帶著這個,去尋溫縣縣令裴簡,他看了信,便知道會怎麼做。”她從袖中拿出一封書信交給李衡子。
李衡子不問緣由,隻收下書信。
反正上次已經答應了柳姒為她所用,問得再多也還是要做,他不如少費些口舌多做其他的事。
……
回程途中,忽聽見街道旁傳來喧鬨聲,柳姒掀開車簾子看了一眼。
一群百姓圍成一團,中間一背對著她的女子在和一男人爭執,像是起了衝突。
柳姒不欲再看準備移開視線,卻見那女子驀地轉了頭,柳姒看清她的容貌,突然頓住,彷彿在哪裡見過,卻有些想不起來。
她命車伕停住馬車,下車撥開人群擠進中央,走近了些看見女子身前斜挎了個布袋,腰間懸了個紫金色葫蘆,頭髮用一根綠色的髮帶編成根辮子放在胸前。
看著這眼熟的葫蘆,柳姒纔想起眼前的女子是誰。
那個傳說中神出鬼冇的神醫鬼道子唯一的徒兒,祝舒。
前世柳姒在宮中見過她一麵,那時她也是腰間掛了個紫金色葫蘆,與今日裝扮一模一樣。因為這葫蘆模樣少見,所以柳姒印象深刻。
她在旁邊聽了一會兒,也大致明白了來龍去脈。
不過是這男人汙祝舒偷了他的錢,硬要她賠償,想是看她的模樣像是孤身來上京城,瞧她好欺,想訛她一把。
柳姒裝作熟稔地走過去挽住祝舒的胳膊,麵上熱情,“祝娘子,你怎麼在這兒,讓奴好找。公主已在府上等候多時了,我們快去吧。”
說完拉著呆愣住的祝舒便要走。
那男人見狀,急忙攔住她們大喊,“乾什麼呢!偷拿了我的錢就想跑!還有冇有王法了?”
彷彿纔看見旁邊還有一個人,柳姒看了眼祝舒,“娘子,這是……”
祝舒現下也明白過來柳姒是在幫她,她憤怒地解釋。
“我不小心撞了他一下,他便汙衊我偷拿了他的錢。撞人是我不對,我已道過歉,可他卻空口白牙,毀人名譽,還要搜我的身,太過無恥!”
聽罷,柳姒轉頭看向那男人問,“郎君既說是我家娘子拿了你的錢,那奴便問問郎君,你可是親眼目睹我家娘子偷了你的錢?”
“那是當然!”男人肯定。
“那偷了的錢你可有瞧見她放在哪兒了?”柳姒又問。
“她自然是放在錢袋子裡了。”男人有些不耐煩,皺眉道:“你問那麼多乾嘛,我也不報官,你叫她把錢還我此事就算了了。”
柳姒開口道:“郎君莫要嫌麻煩,既然雙方言辭不一,自然要問清楚,免得冤枉了好人。”
“郎君少了多少銀兩?咱們再當麵覈對祝娘子錢袋裡是否有那麼多,自然真相大白。”
那男人見柳姒衣著華貴,身邊還有護衛,看著便不好惹,心中不由得膽怯幾分。但又想起方纔柳姒說祝舒是公主府客人,身上錢財定是不少,一時貪心大起,硬著頭皮說了個數目。
“五兩銀子。”
男人心想,既是公主府上的客人,錢袋子裡應當拿得出五兩銀子。
“是正正好五兩銀子,無多無少?”柳姒再確認了一遍。
男人嚥了嚥唾沫,點頭,“是,是無多無少。”
柳姒轉身朝祝舒伸手,“那便請娘子將錢袋交與奴,也好還娘子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