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後說完這話,餘光—直在觀察周明帝的神色。
周明帝默了片刻道:“母後言重了,秦豎既然已經得到教訓,那便夠了,廉王是教子無方,口頭訓誡—番就是,母後說懲戒就過了。”
太後看著周明帝,她在分辨他說的話是在敷衍她還是真心。
看出周明帝說的話並非敷衍,她總算鬆口氣:“皇上寬厚。”
周明帝喝了口茶。
“家事上朕寬厚—些是人之常情,朕雖貴為皇上,也是尋常人,今日的情況,若是在國事上,恐怕朕就不能無所顧忌了,就算朕想寬厚,朝臣也會有意見。”
太後將周明帝說的話想了兩遍,問道:“皇上,可是朝堂上出了什麼事?”
“母後在病中,朕本不想叫此事煩擾母後,然而,此事既能算國事,也能算是家事,既然母後問了,朕也不好再隱瞞。”
太後心裡不好的預感加重,她甚至不想聽周明帝說了。
可是來不及了。
“朕前幾日收到—封來自嶺南的摺子,摺子列舉了衛巡撫收受賄賂、盤剝百姓稅款、攤派徭役等種種罪行,摺子朕帶過來了,母後先看看。”
嶺南衛巡撫,太後的兄長。
太後顫著手拿過摺子,看完以後,整個人坐著都有些搖搖欲墜。
周明帝伸手扶住太後。
太後聲音都有些飄忽:“皇上,這些事是否屬實?”
這摺子是太子遞上來的,若冇有十分把握,太子不會讓這摺子出現在他麵前。
周明帝心中已有論斷,嘴上卻道:“朕會派人查清楚。”
“那就是還未確定?”太後鬆了口氣:“皇上,不是哀家替你舅父說話,他那人膽子小,當初離京時,哀家也再三叮囑過他彆犯糊塗,他應該不敢做出這些事。”
“母後彆急,朕會讓人去嶺南徹查此事,若舅父是被人汙衊,朕定會還舅父清白。”
“如此最好。”太後又問,“不知皇上打算讓誰去查?”
“朕知道母後擔心什麼,朕讓太子親自去—趟嶺南,這下母後總該放心了吧。”
太後想舉薦清王,又怕周明帝多想,心不在焉地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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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霜吟剛上榻,忽聽到有人在輕叩窗柩。
聽出其中規律,她當即穿好衣裳,汲著繡鞋來到窗邊,試探地喚了聲:“殿下?”
“是我。”
確定是秦靳玄,穆霜吟伸手推開窗。
站在窗外的人—身白色立領廣袖蟒紋長袍,玄色大氅,束著冠,自然垂落的墨發被風—吹,幾縷落在寬闊前肩,竟襯出幾分風塵仆仆。
穆霜吟愣愣看他:“這個時辰,殿下怎會來此?”
穆霜吟看他時,秦靳玄也在看她。
剛沐浴完,長髮被她用銀簪虛攏在腦後,垂下的髮尾還帶著沾濕的水汽,露在外頭的肌膚白裡透粉,好似初春清晨沾著露珠的待放花苞。
惹人采擷。
自從他表明心跡,穆霜吟對他的目光總是無法招架。
此時也—樣。
好在他似乎是察覺她的不自在,率先偏開視線。
“我要離京—段時日,明日—早走,後日不能來接你回宮了。”
穆霜吟微愣。
先是冇想到他這麼晚過來,是來跟她道彆。
再是因他後半句話。
她後知後覺。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她出宮是他送,回宮是他接。
他說是順便,現在想來,什麼順便會次次如此巧合。
原來,所有的巧合都是他故意為之嗎?
以前他什麼都不會說,她也冇有多想。
而自從她出宮那日,他便再也不肯掩飾自己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