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譽並非總是光輝的象征。
有人安於現狀,自有人想力爭上遊。比如……古叔。
“小謝啊,我這個身子最近老是發硬,關節都不太靈活。我最近折騰了些小玩意兒,你幫我看看。要是能行,就幫我裝上。”
古叔遞來一個鐵盒,還是中秋老闆發月餅的盒子。
裡頭是四個關節,是的,人造關節。這是很簡易的裝置,關節處用乒乓球做的,兩邊的銜接是塑料的滑塊,裡頭還有一些彈簧來控製延伸。比起紙糊竹篾做的,實在是好上太多。
“古叔,你手可真巧。”
“嗨~人老了,又是這副身子,也就隻能做成這個樣子了。你幫我看看,能不能行。”
“古叔這可太行了,趁這會冇人,我替你裝上吧。”
其實我一直好奇為什麼古叔的身體一直是紙糊的,以老闆的通天大能,讓古叔借屍還魂起不是更好。雖說屍難以養護,可總比紙更經用些。
而且,古叔這副身體,總得避讓客人,免得有人太近看出破綻,屍就不同了。雖說麵色寮白,可隻要看不見致命傷,彆人也頂多覺得這人病殃殃的麵色不好,不至於往彆的地方想。
可古叔卻告訴我,是他自己不要借屍還魂的。
“小謝,你不知道。借屍還魂豈是隨便可做的。先不說屍體好不好找,能否與魂魄匹配不輕易脫魂,那屍生前也是人,俗話說入土為安,我拿著彆人的身子滿世界溜達成什麼了?再說,陰府察覺了,免不了又是一通麻煩不是?”
“也是……”
我剛替古叔摘下右手,客人就進門了,慌亂之中我隻能把古叔的手藏到身後。
“您好。”
“你好,我是……我想換一塊獎牌。”
“請坐……喝茶。”
“好。”
來人是個年輕人,大概二十五歲上下,板刷頭、黑耳釘,長得很俊秀。他穿著一身奇怪的衣服,像是連體的,又像是機修服。我一時想不起這是什麼衣服不免好奇多看了幾眼。
“這是賽車服,不好意思我剛比賽完,也冇來得及換衣服。”
“您是賽車手嗎?”
“是的,就是不太出名。”
年輕人的神色暗了下去,手指不停摩挲著杯子。他杯子裡的是一杯毛峰,茶葉子在沸水中上下浮動,伸展開來。淡淡的香氣隨著上騰的熱氣飄散,可他喝起來確是如牛飲,怕是冇嚐出什麼味道。他伸手拉開了賽車服的領子,拉出了裡麵一根項鍊,那墜子是顆細長的牙,帶著一種細密的白色網格狀花紋。
是活血象牙,價值不菲,大概要好幾千。
“我想要一塊金牌,明天下午有一場F1,但我今天的成績……”
看來是排位賽的成績不夠理想,排位賽是決定正式大獎賽的出發時的排位順序。在正式比賽的前一天,在指定的一個小時中,每個車隊的車手要在賽道上競速,以單圈的最快成績來排順序,決定次日的出發排位順序。一般一個車隊要有兩輛車參加比賽,並指定賽車手代表車隊駕車出賽。當賽車手出意外時,可以另外指定車手參賽。
總得來說F1是一種非常危險的比賽,由於賽車在比賽中的速度非常快,經常會引發一些意外。比賽中車手的賽車如果發生意外,輕度可以重新回到比賽,嚴重的退出。再嚴重的,可能就是車毀人亡。但F1看的就是這種驚心動魄,觀賽的也大多是一些追求刺激的年輕人。
“金牌的代價是您的味覺,如果您同意,那麼請伸出手來。”
“味覺?”
“是的,味覺。從得到金牌的那一刻開始,您的味覺將會完全失去,再也嘗不出任何味道,包括……包括慶祝勝利的香檳。”
年輕人不停用手撫摸著那顆象牙,有那麼一瞬間的猶疑,但很快就將手伸了出來。
“換吧,我需要勝利,我需要那種榮譽。”
“好的。”
味覺是指食物在人的口腔內對味覺器官化學感受係統的刺激併產生的一種感覺。被廣泛接受的基本味道有五種,包括苦、鹹、酸、甜以及鮮味。很多藥物可以導致味覺失靈,比如抗抑鬱藥、抗震顫麻痹藥、抗病毒藥等等。味覺一旦消失,所帶來的的後果可能是你遠遠想不到的。
我將年輕人的味覺收起,起身笑著送他離開。
臨走時,他回頭看了我一眼,笑的有些靦腆。
“謝謝你。”
“不必客氣。”
他走後,我趕緊把古叔的右手拿起來看,還好我坐的端正否則這手臂怕是被我坐扁了。古叔偷偷摸摸的探出頭,衝我揚了揚下巴,我點點頭示意可以出來了。
“小謝啊,F1是個啥東西?”
“恩……就是一種比賽,比誰車開的快。”
“那可危險了……想當年第一批拿到摩托車駕照的人現在都死的不剩幾個了,這個F1比摩托車快嗎?”
“古叔,它可比摩托車快多了。F1在賽道上正常行駛時的速度,不包括機械故障,發車,進站等,現存賽道中最高時速是由蒙托亞在2005年蒙紮創造的372公裡每小時,您想想,這得快摩托車多少倍。”
“喲…這麼快啊,那得多危險,怕是得死好些人。”
我搖頭笑了笑,的確F1也有危險,但比起摩托車違規超速造成的死亡率,還是要低很多的。畢竟摩托車隻是一個人頂多兩個人,而F1則是一個團隊,甚至還有高科技的支撐。話說起來,我好像還冇去看過F1的比賽…
“早……謝秋…你這個表情我真的是不想看見。”
“早,小元。我什麼表情?”
“想出去放風的表情,你又想出去溜達是不是?”
“額……”
我摸了摸自己的臉,有那麼明顯嗎。
小元揉著眼睛,睡眼惺忪,踩著一雙粉色凱蒂貓的拖鞋,身上裹著一條大大的海綿寶寶毛毯。腦袋上的頭髮亂糟糟的,像個雜草堆。她一手捏著我的衣角,一邊奶凶奶凶的警告我。
“你這出去要是再躺著回來,我能把你活埋了,你信不信?”
“信信信,得了,你醒醒吧該交班了。”
“唔……恩…”
第二天,我跟古叔打了個招呼就出門了。因為F1的賽場很遠,所以我不得已逼著自己起了個大早。走近一個小巷子,發現有一家小小的門麵,裡麵是一對中年夫婦在忙忙碌碌。煮熟的雞蛋味,混合著一股香甜的氣息傳來,熱氣騰騰的鍋子上一個金黃的麪餅正冒著小氣泡。聞著這個味道,我肚子也咕嚕嚕叫了起來。夫妻倆正說著悄悄話,見有人,立刻過來招呼我。
五元的雞蛋餅,口感軟嫩,加上炸得金黃酥脆的油條,一口下去大大的滿足。
“哎?小夥子我是不是哪裡見過你?”
老闆是個四十幾歲的中年人,國字臉,天庭飽滿,濃眉大眼。我仔細的看了看,心裡咯噔一下。我的確見過他,大概是三十幾年前。這家小門麵,原本是個七十歲老奶奶的,那時她身邊確實有個十來歲的男孩。我一時,有點尷尬。點頭也不是,搖頭也不是,好在老闆娘替我解了圍。
“你一天天的看誰都眼熟,人家指不定就住這兒附近,天天來來回回的,你能不眼熟嗎?小夥子,你彆理他。他這一天天的,是想著撩人家小姑孃的。”
“嘿,你個女人……一天天吃的不知道什麼山西老陳醋,我都多大年紀了,還撩呢…再說這是個小夥子,我撩個什麼我撩。”
“哼!”
老闆一見老闆娘真生氣了,立馬對我打了個招呼,轉身就過去哄,連鍋子上的餅也不管了。
這大概……就是愛情的樣子。
為了避免這位老闆真的回憶起什麼,我放下錢飛似的跑了。
三十年,對彆人是少年到中年,是成家到立業,而我呢?三十年隻是個數字,什麼也不算,它不會在我臉上留下痕跡,更不會讓我死去。我跑著跑著,累了。買了一張頭班車的地鐵票,一個人坐在地鐵裡。我聽著報站,看著空空的車廂,就有些……悲涼。隨著時間的移動,車廂裡開始擠滿了人。他們每個人臉上有疲倦和振奮,有失落和希望。他們為著一些理由而拚命、前進,那我呢?我又是為了什麼?
下車的時候,我回頭看了一眼擁擠的地鐵。一個女孩被擠在門口,一隻腳勉強著地,可她神色平靜帶著耳機,像是在另一個世界。
我再看了看自己,看了看啃了一半的餅,哭笑不得。
我從地鐵站出來,跟著手機高德地圖的導航找到了F1賽場。
“誒?你?”
在門口,巧遇了昨天的那位客人。
“額…恩,我今天來看看。”
“恩,好。對了,你叫?”
“我叫謝秋。”
“我叫馬維,我帶你走另一個通道吧,人少。”
“方便嗎?”
“嗨,有什麼方不方便的。來,這個吊牌你帶著,跟我走吧。”
“好的,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