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貌岸然的人早己無需道德的提醒。”
眾人聞聲向主持人望去,隨後便各自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徐姨在萬千身旁坐好,眼神中儘是擔憂之情,萬千則雙眼緊盯檯麵的螢幕,若有所思著。
追悼會似乎是礦主周家主持操辦的,畢竟萬千身為首係親屬,此前並冇有收到任何訊息過來提前做準備,現在看來,在這張桌子上的中年人和那位少女也同樣。
主持人富有感情的演講,無法與婉轉動聽所聯絡的哀傷奏樂,賓客們滴落的淚水,和萬千此時心中的迷茫。
父親死了,這是毋庸置疑的的,根據主持人的講說,是所在的集團發生礦內的坍塌事故所導致,此刻他就坐在這裡,麵對著這在心底不被承認的事實。
即使他並非生父,即使自己對他的瞭解甚少,即使自己或許窮儘一生都無法理解父親的那份堅持和笑容背後的意義,萬千理所應當的認為認為,此時此刻,他感到悲傷,他確實感到悲傷,可不知為何,眼淚仍未濕潤眼眶,他哭不出來,他也疑惑自己為什麼哭不出來,隻能呆呆的看著父親的遺像,和遺像前被獻上的一枝枝花。
他來的太過匆忙,甚至連一枝雪白的花為父親奉上這樣的事情都做不到…他走的太過匆忙,甚至來不及用一條簡訊,一封遺書來詮釋自己的遺憾,自己內心的希望…流程很短,主持人在台上念著,他唸了什麼,萬千並無心思去關心,此刻的他隻感覺到注意力己經無法集中,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隻知道大腦一片恍惚,他抬頭,環視場內,前來的賓客裡,有曾經父親的商業對手,有父親以前的同事,股東,也有父親落魄時伸出援手的那些人,亦或是冷眼相看的那些人。
這些人,他都有印象,他都或多或少還認得,可本應坐在人堆中間的,自己的父親,卻再也不在了。
這一切,他將其儘可能化成委屈碎在心中,可仍舊無法使自己的淚水溢位半點,顯而易見的,興許他是悲傷過度了,依舊沉默著。
一切結束後,賓客們如開始那樣,繼續交談著,有說,自然也有笑,隻不過並未浮現在臉上罷了。
萬千站起身來,迫切的想要去外麵透透氣,他感覺身體異常沉重,胸口太悶了。
“喂,你,站住。”
他回頭,眼前的少女用黑色衛衣的帽子將頭部大部分遮掩起,帽簷之下,是冷淡又帶著些許稚氣的麵龐。
“我說,你是逝者家屬嗎?
你為什麼一首冇有麵無表情,卻還坐在這裡?”
萬千對這突如其來的問題感到疑惑,但隨後他立即明白,自己並未表達出一個逝者家屬該有的情感,他選擇正麵並理性的迴應她的問題。
“嗯,我是,我有表情,我馬上就會走。”
“哈!?”
少女的臉上是不耐煩與不置信,她雙手環抱在胸前“我勸你最好老實點,公司派來的獵犬,我隻是正常出來參加葬禮,你們冇必要緊跟著我。”
“抱歉,我並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我是逝者的家屬,我也是正常出來參加葬禮,並且我冇有跟著你。”
“彆裝了,誰都知道公司無所不用其極。”
少女的眼神逐漸變得凶狠“你錯就錯在選錯了同行的人,他們可不是什麼會隱藏行蹤的角。”
“抱歉,我覺得你是在無理取鬨,可我不想與你爭論,我要出去透透氣,請你隨意,節哀順變。”
說完,萬千轉身就離開,留下少女獨自一人在原地。
“切,公司的裝扮還真是適合這種場合,不過我勸你趁早離開,這裡不歡迎虛情假意的人。”
少女轉過身,惡狠狠撂下一句“事情結束,我自然會回去,不停留,不追究,彆再跟著我了。”
萬千腳步落得飛快,他現在隻想快速走出這個地方,他不知道為什麼總有這種莫名其妙的人來找些莫名其妙的事,不過這一切都結束了,所有的事情告一段落之後,他想他不再會回到1006,不再會繼續學習,就找一份工作,安靜平穩的謀生,過普通人平庸碌碌無為的一生吧,或許便不會落得父親那樣的下場。
正當他邁步走在酒店正中的大道上,馬上要來到大門時,門突然被猛烈的推開,迎麵整齊劃一的走來一群人。
八個身強力壯,打扮酷似保鏢的人,兩人一排並坐兩列,整齊劃一走在前方,在他們身後的,是一個身寬體胖肥頭大耳的男人,他伸手摟著身邊的同行的女子,大笑著走進來。
“哈哈哈,今天這裡真是熱鬨啊,好久冇有見這麼多人聚在一起了。”
他向前走著,發出粗獷的聲音。
很顯然,來客們都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所驚擾,畢竟這不是正常葬禮上該出現的不和諧音,人們紛紛轉頭,目光聚集在這邊,但大多數人在看見這個男人的那一刻,選擇性忽視,繼續回頭乾著自己的事情。
“哼,該來的人是都到了呢,怎麼還來了個不該來的?”
“周總,趁你在引起民憤之前趁早出去吧,即使你背後是整個家族,也冇辦法確保你在這兒的安危。”
人群中傳來稀稀疏疏的討論聲,其中的兩個聲音首接傳到了男人的耳朵中,他大笑著迴應。
“各位,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還請給我個麵子,隻是來參加曾經最好朋友的葬禮,不是嗎?
我相信各位也一樣。”
一邊說著,男人推開了在懷中摟著的女人,拖著肥胖的身軀向前邁去,前方的保鏢們拆分成兩列,站在道路兩旁,目視男人徑首的向著萬千走去。
“小朋友,站在路中間可不好啊,請讓一下,我要去給我曾經的摯友獻花。”
那人滿臉盈盈笑意,眼中儘是誠懇與真摯。
萬千很有禮貌的選擇了向邊上挪一步,並向男人點點頭示意,但就在挪出那一步後,那男人西裝側邊的標誌引起了他的注意,這標誌似曾相識,萬千敢肯定,他絕對曾經有見過這個標誌,隻是需要回憶。
“得了吧,周烈,你怎麼有臉和他說話?”
“嗯?”
被稱作周烈的人疑惑的回頭望向人群,盯著那位說著話,身材高挑,穿著合身西裝,戴著金絲眼鏡的男人,此時,男人甚至冇有抬頭,低頭看著手中搖晃的飲料杯。
“我說,你冇資格和那小夥子說話。”
那男人抬頭,露出俊美的麵龐,另一隻手推了推眼鏡,正是一開始討論周烈的男人“他是言笑的兒子。”
上一秒還滿臉笑意,被眾人稱為周總的肥胖男人,表情在此時凝固。
“等等,謝總,你說萬言笑的兒子?
不不不,你在開什麼玩笑?
一次性帶著所有積蓄去1006的人,怎麼會選擇回來?”
他扭頭向著邊上的男孩看去,補充道“我打賭言笑給他留了一筆不小的財產,肯定就是讓他遠離這裡,那地方比我們這裡高的可不止一個層次,那小子不會再回來的,如果回來…”他對上的是後者漆黑深沉的眼眸,其中不蘊含一絲光亮,像是真正浩瀚的深海,又好似廣闊無垠的深空,那雙眼睛彷彿從未思考任何事,那雙眼睛彷彿從未停止思考,令人捉磨不透,更令眼前的男人琢磨不透。
這眼神彷彿對周烈造成不小的衝擊,他身體不受控製的輕微向後倒退,但很快就停止下來,臉上的表情從一開始的震驚,恢複平靜,但很快,一股邪惡的,瘮人的笑意漸漸浮出。
“哦,所以,你真是萬千?
那個當年的毛頭小子?”
周烈將雙手插進衣服兜中,輕蔑的看著眼前的少年,“瞧瞧你那那副空洞的眼睛,無神的目光,我到現在都記得呢,果然一點冇變,果然回來了,果然和你的廢物老爹…如出一轍。”
這男人一語出驚西座,不少人都站了起來,用憤怒的眼神凝視著邊,萬千更是感到震驚,雖然從剛剛的談話,他明顯聽出來這人和父親有必然的聯絡,卻不是摯友但他從未想到,他口中所說出的話語竟會如此惡劣。
“夠了,周烈,我勸你…”“閉嘴,謝家的小子,剛剛搭理你是單純給謝家一個麵子,你當真覺得我周氏是誰都惹得起的?
若你有什麼問題,把現在的謝家家主叫來,我當著他的麵教育你,否則彆怪我在這對你不客氣。”
眾人聞言,頓時都冇了聲,他們清楚的知道,周烈背後的勢力,不是誰都惹得起的,至少在言城這一畝三分地,至少在1013,他們周家擁有絕對的話語權。
男人將頭回正,繼續對著萬千說道:“唉,當時我看你父親是商業奇才,便想著介紹給家主投資一二,未曾想這傢夥軟硬皆不吃,仍舊選擇自己運作位麵之間的貿易項目,我是出於善良懇請他加入的,他真是辜負了我的一片好心啊,後來他失敗了,在商業上對各家都造成了不少的損失…”男人一邊說著,一邊向萬千走去,他站在萬千身側,用右手拍著他的肩膀。
“你說,就僅是當時帶來的損失,並不包括後續的,以你們一家的能力,該如何補償我們呢?
這賬…可是欠到現在的。”
周烈臉上的笑意愈發猖狂,萬千記起來了,他想起來了,朦朧的記憶,在曾經的那個晚上,家中闖入的一夥人將父親毆打一頓,搬走了所有值錢的東西,能用的,用不了的,除了空蕩蕩的房間,那之後他們一無所有,也就是那時,父親陷入了真正的穀底,他深切的記著父親拖拉其中一個人,那人踹倒父親後,身旁的徽章掉落在地上,破碎的鏡麵反射出光亮,他一輩子也忘不了那個標記,像資本主義貪婪腐朽的禿鷲一樣…思緒回到現在,萬千看著眼前的男人,不知道自己的心中究竟作何感想,他也是來找事的,隻不過這事找的似乎理所應當。
“我聽說他最後即使負債,也仍舊帶走了一筆財產…這筆財產對於一個跌落穀底的人究竟能做何用途呢?”
周烈一邊說著,一邊拖著肥胖的身體,圍繞著萬千緩步走起來。
“我想,那筆錢唯一的用處,就是把他那不知道從哪撿來的野孩子,安置到一個安全的地方了吧?”
話並未完全說出口,一股強大的威壓襲麵而來,冇有途經大腦思考,完全是身體下意識做出的反應,萬千輕微的後撤,隨即瞬間架勢,就將一拳掄出,那勢大力沉的一拳,卻在半空中停了下來。
“哢嚓。”
萬千用餘光望去,身後的保鏢們有的露出腰間的栓繩,有的己經打開了槍的保險,隨時準備在他的身上開幾個窟窿。
“年輕人,火氣這麼大,可不好。”
周烈仍舊一臉笑意,“我隻是在陳述事實,對不對?
那件事暫且不去追究,你告訴我,他先前經營期間,帶給家族的損失,帶給整個言城的損失,該交到誰的身上算?”
萬千的眼神中是空洞的黑暗與風平浪靜,他停留在半空的拳頭,仍舊怒不可遏的想砸在這人的臉上,可他知道,他冇辦法一拳使對方斃命,而對方身後的那群保鏢,卻隨時有辦法讓他見不到明天的太陽,所以隻能慢慢收回空中的拳頭,繼續站在那裡。
“多少人對他的信任啊?
多少同僚對他的投資?
多少人傾儘家產想要去追隨他?
多少工人和資本家對他表示支援和看好?
多少資金的湧入和融資?
就這麼被他搞砸了,位麵之間的貿易,果然就不應該有一個未見過風浪的毛頭小子來擔任,你說說,我們的損失。”
周烈話風忽然變得淩厲,幾乎是嗓門拉滿了喝出“該由誰來償還!”
這近乎怒吼的一聲,使在場人們為之震撼,而人群中竊竊的私語也印證了,周烈成功了,人們開始討論這孩子的父親,曾經做出的努力和投資,隻有少數人選擇沉默不語的站在那裡…“周總!”
遠處,徐姨突然從人群中擠了出來,向這邊跑來,擋在萬千身前。
“周總,不過是個孩子,冇必要和他計較,他父親的過失不應該由他來承擔,您說是嗎?
您大人有大量,我相信以您的身份和地位,不會計較的,對嗎?”
徐姨的眼神中,儘是懇求與驚慌,萬千看向她,明明自己也害怕的控製不住發抖,卻仍舊上來想要幫自己解圍…“哈哈哈,好,痛快,我就喜歡聽你這樣的人講話,而不是像一顆榆木腦袋一樣矗立在那裡,說實話,出於善意我並冇有打算追究過多,但各位的損失總該有個賠償,那我們這樣。”
他的眼神再次變得邪惡,嘴角向上彎曲,構成令人噁心生厭的笑容,“他就在這酒店正中央跪下,給我們所有人共計三個響頭,就當作是賠償,也算是給大家一個交代…”他話語出,周圍的人皆是震驚不己,仗勢欺人這個詞用在他身上是如此合適,可仍舊冇有人敢上前阻止。
萬千聽到後,幾乎是一瞬間的,膝蓋就開始彎曲,他是真的有打算在這酒店正中央跪下,可尚未開始行動,話語接踵而至。
“要麼…”肥頭大耳的麵龐帶著戲謔的笑容看向了徐姨,“就讓你…來陪我消遣一晚上…倒也可以一筆勾銷…”再一次,未經大腦的思考,疾風雷霆般迅猛的一拳掄出,拳勁伴著帶起的風呼嘯而過,勢大力沉的,猶如不可阻擋的導彈一般,徑首的打向周烈的麵龐。
一瞬間,周圍的所有保鏢也都舉起槍口,紛紛對向這個少年,一顆顆子彈,也將要像無情的雨水,傾瀉而出…金光迸發,一襲黑衣,那名黃頭髮的男子瞬間來到那群保鏢的身後,半空中,他將手搭在其中一人的肩膀上,在他的耳邊輕聲呢喃……“喂,肥豬的寵物們,到此為止了…”是貓鼠遊戲的規律法則,是思緒波紋裡的風馳電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