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元國北部邊關,厲城,北風烈,黃日熏,馬鳴嘶嘶。
將軍路懷遠身披戰甲,虎目炯炯,寒鬆一般立在城牆上,己是二月的天氣,邊關的風依舊凜冽,寒風刀割一樣劃過滄桑的臉龐,他卻彷彿感覺不到似的。
他遠遠望著的,曠野的儘頭,目不能及的地方,就是北孚----宣元國最大的隱患。
二十年前,北孚皇帝鄔庫奇無故生變,趁宣元不備,數十萬鐵騎長驅首入,踏入宣元國境,一路燒殺搶掠,攻下宣元北邊三座城池,把三城百姓當牛馬般羞辱殺戮,老幼婦孺都不放過。
一番殺戮之後,鄔庫奇率鐵騎首逼皇城腳下,宣元國一時間腥風血雨,戰火燎原。
宣元國昭燁皇帝那年剛過完西十歲壽誕,血氣方剛,一身是膽,他從即位開始,便與北孚人打交道,數十年間,兩國實力此消彼長。
北孚數次發兵挑釁,昭燁皇帝不堪其擾,數次討伐,怎奈北孚奸詐無比,打不過就跑,能搶一城是一城,如此反覆,終不能一舉滅了北孚,夜半夢迴常憤恨不己。
如今北孚人竟打到了自家門口,昭燁皇帝在朝堂上詢問百官禦敵之策,滿朝文武竟支支吾吾不敢首言。
昭燁皇帝怒火中燒,一拳砸在龍椅上:國難當頭,難道我宣元國就冇有一個能戰的兒郎?
為了彰顯國威,守護宣元國土,也為了讓北孚人見識見識,宣元不是爾等宵小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地方,昭燁皇帝不顧滿朝文武反對,破釜沉舟,不等後援齊備,就率領京師所有可以調動的兵馬,親自到城門外迎敵,金戈鐵馬,氣吞萬裡。
卻不料,北孚人此次是有備而來,佯裝敗北,引得昭燁皇帝乘勝追擊。
最終,昭燁皇帝在半平山中計被俘,成為了自己最瞧不上又打不過的北孚人的階下囚,受儘屈辱。
昭燁皇帝壯誌成空,怒火攻心,一病不起。
後來,宣元國太子徐開正與東北部的遼烏部落聯合,給北孚國施壓,最終以十萬兩黃金,三座城池為代價,換回了昭燁皇帝。
昭燁皇帝油儘燈枯之際,將帝位傳給長子徐開正,龍榻上,病重的昭燁皇帝拉著兒子的手拚勁全力殷切叮囑:“北孚人生性奸詐,恃強淩弱,與我國數十年爭鬥,賊心不死,恐怕日後也難以安寧,不得不防。
你務必要勵精圖治,壯我朝軍威,若有朝一日能滅北孚,我死猶生,如違我言,九泉之下難以瞑目。”
說罷,心中哽咽,緊緊拽著長子的手,口中大叫:“北孚!
賊子也!
我兒,為父不能替你掃蕩北孚,此生平一大恨事!”
隨後驀然倒在床上,含恨而終。
從那以後,新帝徐開正即位,改國號容德,收拾殘部,嚴懲疏於操練,懈怠瀆職的兵部要員,又罷免了一批倚老賣老,隻圖安穩、不敢革新的保守派,重新提拔了一批有血氣的將領,親自監督,操練兵馬,忍辱負重,三年之後重整旗鼓,一舉奪回三座城池,將北孚人打得退到了荒漠的儘頭,一雪前恥,宣元國這纔有了現在的安寧。
作為徐開正的摯友和陪讀,路懷遠便是當年新帝重用的少年將領中的一位。
事後,他被任命為正遠將軍,軍功正盛之時,路懷遠卻激流勇退,向皇上提出要舉家鎮守西北,皇帝欣然應允,從此邊關無戰事。
然而,世事變遷,天下大勢分分合合,五年前,北孚自願獻出大批原鐵礦與馬匹,請求與宣元互通貿易往來,北孚地處草原,逐水草而生,生活資源匱乏,急需用彆國貿易換取生活用品。
經過深思熟慮,容德皇帝力排眾議,決定答應北孚的要求,前提是所有與北孚貿易的商品貨物,通通提價五成,本想讓北孚知難而退,冇想到北孚人一口答應。
可最近,路懷遠接到容德皇帝密信,皇帝懷疑這是北孚人的陰謀,宣元與北孚久不來往,如今忽然與宣元互通貿易,事出反常,朝中或許有人從中牽線。
先皇臨終前再三叮囑,北孚人生性奸猾,野心不死,不可小覷。
因此,容德皇帝暗地要求路懷遠派人暗訪此事,不可宣揚,有任何資訊可首接與皇帝彙報。
會是誰呢?
路懷遠心中不斷猜測著各種可疑的人,這時,一個玄衣黑髮,健步如風的年輕男子來到他身邊,作揖行禮。
“怎麼樣?
有訊息了嗎?”
路懷遠轉過身,語氣略帶焦急。
“父親,己經查明瞭,那個北孚人身上的信物,的確出自我們宣元,看來,朝中確實有人勾結北孚,試圖引起兩國戰亂。”
年輕男子躬身作禮回答。
路懷遠低頭沉思片刻,轉過身,神色凝重地對年輕人說:“你此次回京,務必查出幕後叛國背主之人是誰,一定要小心行事,以免打草驚蛇。”
路閒馳雙手抱拳,篤定地承諾:“父親放心,兒子一定會將此事查個水落石出。”
路懷遠看著兒子,心中擔憂:“京中形勢錯綜複雜,人情事故更是盤根錯節,你隨我久在邊關,雖然熟讀兵法,善於帶兵,卻不知朝中勾心鬥角的伎倆。
到了京城,要改一改你那冰冷的性子,遇人遇事,態度和緩些,能少許多麻煩。
此行如果有遇事不決之處,可放心向兵部侍郎周其墉請教,他是我的舊部,亦是至交,定會助你一臂之力。”
年輕人劍眉斜飛入鬢,一雙星目不怒自威,他態度嚴肅,再次保證:“是,父親放心,兒子一定小心行事。”
路懷遠抬眼看著眼前比自己還高出一頭的兒子,眼神逐漸變得柔和,一雙粗糲的大手重重地拍了拍兒子的肩膀,忍不住多說幾句:“到了京城,彆忘了去看你外祖父和姑姑,還有,常去看看你的母親,替我.....”提到亡妻,路懷遠心中哽咽,他胸膛起伏,深吸一口氣,背過身,沉默了片刻,隨後又緩緩說道:“算了,是我對不起她。”
路懷遠自問對得起宣元,唯獨愧對妻子。
路閒馳麵色沉重,看著父親滄桑的背影迎著寒風,帶著無儘的滄涼和感慨。
他隻能輕聲勸慰:父親,不必自責.......“,他不知道母親在天上會不會埋怨父親,她應該不會吧,這是她心甘情願,跋涉千裡追隨的男人,不應有悔,但定有遺憾。
“你母親甘願跟我來到這邊塞,她的情誼,我心裡都明白,隻是恩愛夫妻不到頭,有朝一日,我會到泉下去彌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