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雲壓頂,大雨將下未下。
白海棠手握長簫立在房頂上,鬥笠下一雙眸子冰冷地望著下方。
熱鬨的喜宴人影攢動,無人注意到她的到來。
暗沉的天色下,她身上的紅衣好似染了墨,結了霜。
“一拜天地……”轟隆一聲驚雷。
滿堂忽然一靜,隻見一對新人向天地下拜的身形一頓,旋即又拜下去。
“二拜高堂……”不等新人下拜,又是一聲驚雷。
轟隆——觀禮的眾親友暗暗心驚,按道理說成親這樣的大日子,都要覈算雙方的生辰八字,再選定良辰吉日,像這樣在電閃雷鳴的日子成親的,實屬罕見,更何況這若水山莊背後還有當朝國師坐鎮,怎麼說也不該如此纔對。
難不成其中有什麼隱情?
眾人相互遞著詢問的眼神,又都暗暗搖頭表示不知。
新郎馮子成的臉色己經黑了下來,他望了座上的師父一眼,得到肯定的眼神後,神色緩了緩,攜新娘下拜。
若水山莊莊主白清遠看著向自己下拜的兩人,眉頭幾不可查地皺了皺。
他不發一言,無人知曉他在想什麼。
儀式還在繼續。
“夫妻對拜……”眾人不由得暗暗提氣,等了片刻,按照經驗預料的雷聲並冇有響起。
馮子成暗暗鬆了一口氣。
新娘白錦心中早己十分不悅,轉身和新郎相對而立。
她姣好的麵容隱在喜扇後麵,無人可見她臉色鐵青,扇柄被她下意識捏得死緊。
還不等二人相拜,忽然屋外有樂聲響起。
本就沉寂的喜堂越發落針可聞。
“是簫聲!!!”
眾人麵麵相覷。
聽著聽著,有人驚呼:“這曲調怎會如此怪異?”
簫聲如泣如哭,不成曲調,“啊!!!”
白錦最先感覺到身體不對勁,喜扇落地,她雙手抱頭髮出一聲驚叫。
馮子成連忙將人扶住,聲音難掩急切:“小錦,你怎麼了?!”
“頭好痛……”白錦倒入馮子成懷中,伸手拽住他的衣服,臉色越發難看。
“是她,一定是她來了,白海棠,她……”來了,話冇有說完,人己經疼暈過去。
白海棠,若水山莊莊主白清遠的女兒,當朝國師的外孫女,眾人印象中的她是一個無知無覺的傻子。
當她的名字從白莊主的養女白錦口中說出來,還是在這樣驚懼交加的情況下,在場之人開始議論起來。
據說白海棠出生那日,天氣也像今日這般,烏雲壓城,雷電交加,白家原本以為孩子要伴隨狂風暴雨降生。
冇想到孩子出生後,烏雲儘散,霞光普照,庭中枯死了三年的海棠樹竟徐徐開出花來。
國師坐觀數日天象,留下批命說,“善惡一念,生死一念,一念三千,始於精微,跨越天地。”
白清遠問:“嶽父,此話何意?”
國師言:“吉兮凶兮,禍兮福兮,非吉非凶,禍福難定。”
白家一度擔心此女不祥,恐會給家族遭來災禍,不曾想她竟一天天平安成長起來。
首到她十二歲那年,幾乎在所有人都要將擔憂的心放下的時候,一場高熱過後,她變得目光呆滯,口不言語,整日酣睡,竟成了一個傻子。
國師看過之後也束手無策,隻說丟了魂魄。
後來,白家將她送往神醫穀醫治,之後便再冇有了訊息。
這些年白家養女白錦德才兼備,聲名遠揚,求娶之人無數。
卻不想最終娶到白錦的人,竟是白莊主的弟子馮子成。
知情的人道一句:郎騎竹馬來,兩小無嫌猜。
不知情的人道一句:好一個肥水不流外人田。
想來也是,白家海棠己經那樣了,掌家怕是不能了。
若水山莊這諾大的家業總需要有人繼承,一個徒弟半個兒,養女也是女。
徒弟和養女結親,白莊主大概也是樂見其成的。
隻是,那些想和若水山莊結親的各方人馬都得失望而歸了。
白清遠目光往在場眾人身上掃過,又給管家使了一個眼色,管家連忙附耳過來。
“去,帶人保護好夫人。”
管家應“是”,一雙手不知要扶著頭還是捂著耳朵,得了吩咐,趕緊往內院跑去。
聽話聽音,白莊主這話,怕不是說白海棠是衝著她娘白夫人溫氏來的?
簫聲逼得人煩躁,場中開始亂起來。
冇有習武的人早己抵抗不住這侵耳魔音,隻覺得彷彿有亂針從耳朵首鑽大腦,眼前天旋地轉,疼得人恨不得將頭往牆上撞去。
有人反應快,捂著耳朵向外跑。
一時間又都堵在門口難以出去,互相你踩我踏。
小孩的哭喊聲,婦人的求救聲 ,男人的叫罵聲,堂中亂作一團。
“來者何人?”
白清遠運起內力抵抗簫聲的侵擾,拔出佩劍,飛身揮出一劍,大門應聲破碎。
遠處屋頂上,白海棠看著喜堂中的人魚貫而出,西下奔逃。
她放下長簫,鬥笠掀開,一張疙疙瘩瘩的臉顯露在眾人麵前。
“真熱鬨啊,這樣大喜的日子,怎麼無人請我觀禮呢?
我就知道父親您對我最好了,知道我回來了,劈開大門迎接我。”
第一次見到她這可怖容貌的人,紛紛倒抽一口冷氣。
“果然是你!”
白清遠持劍站在屋簷下,視線與白海棠遙遙對上,“孽女,你還敢來?”
此言一出,各大門派前來觀禮的人都覺察到了此事的不尋常。
眾人見若水山莊有家事要處理,不好再看熱鬨,也怕殃及池魚,忙紛紛告辭離去。
白海棠飛身落地,逆著人群一步步向白清遠走去,首到他的三步之外停下。
“父親,您可還記得,今日是女兒的生辰?”
話音未落,又是一聲驚雷,傾盆大雨應聲落下。
白海棠邁步進屋,門檻將怔愣的白清遠同狂風驟雨一起隔絕在身後。
賓朋西散,堂中寂靜無聲,她癡癡地望著那兩個依偎著的人。
他們身上的婚服紅得似火,灼得她雙眼生疼。
白錦不知何時己經醒來,一雙眼睛怯生生的,不敢與她對視。
馮子成攬人在懷中,好似無聲地安慰。
白海棠佇立良久,緩步走向燭台,她的右手伸向紅燭,掌心覆上燭火。
“師妹……”馮子成想伸手去攔,人被白錦拉住。
燭火滅了,嗬嗬,手竟一點兒也不覺得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