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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活著

貧困的縣醫院血庫缺血,奶奶改嫁後與河東丁姓人家生的我的小小叔,拉著我父親去賣血。

400CC的血可以賣180元 ,父親第一次去,而小小叔己經去了好多次。

那時候,他媽的窮到去賣血賣身賣肉賣命的都有,都是我們這幫年輕人以及城裡人不敢想象的事情。

父親見到有人在他後麵被抽了血後首接暈死過去,而身後還有上千號人擠在醫院裡,在那裡爭先恐後搶著賣血。

那場景是那時代最瘋狂的畫麵之一。

小小叔後來又偷偷去賣血了幾次,不幸被染上乙肝。

常常見他昏迷過去,全家手忙腳亂掐他仁中,那種感覺是隨時他可能要死掉,讓人覺得死亡是件多麼恐怖的事情。

因為那是超自然發生的,毫無征兆與秩序可言,那是少年時我永生不忘的身在現場經曆的事。

三叔十二三歲的年紀,己經成為縣城裡有名的小毛賊,他常去水果攤偷水果,在後街巷吃掉。

常常翻圍牆,躲過我媽的尋找。

某天母親去新陳街找到了三叔,三叔慌稱要上廁所,母親隻好在外麵等,等了很久還冇有出來,母親硬進到廁所找三叔,卻被陌生人告知,母親要找的人在很久前就翻廁所牆跑掉了,留下母親非常惱火。

而外出打工的父親,是希望自己的兄弟們都能夠好好的活著,一家人團團圓圓的。

家人都好好的活著一首是父親的夢想。

而傳承到我這裡也是全家人都能夠在這個大時代茫茫人海裡好好的活著。

而那個時侯的三叔,隻是不想給家裡、給我父母增加負擔。

但三叔後來收手。

回家來與我們一起生活。

後來村裡上夥工,所謂夥工,就是國家吃大鍋飯以及土地改革之間的事,村裡要灌溉農田,從每家每戶抽青壯年出來義務勞動。

曹莊莊東頭有條東小河,河道因多年沉淤,存水嚴重不夠,在那次集體活動中發生意外。

二叔在運輸時腿斷了。

至今這個事都冇有處理,二叔白白犧牲了一條腿。

每次想到這個,父親就去找村大隊部理論,結果每一次都不了了之。

最後一次時,父親喝完酒找了平板車拖著二叔又去大隊部理論,幾十個乾部正在大隊部喝酒。

他們衝出來首接對父親動武。

父親大喝一聲從懷裡掏出刀來說,我爹是抗美誌願軍,家庭成份在這裡,你們狗日的貪了我們家的撫卹金就算了,我二弟的事情你們必須的辦。

說著大隊部帶頭的又要衝過來揍父親。

父親說,今天你們誰敢衝過來,就讓你們死在這裡。

怕死的乾部麵麵相覷,再也不敢衝上來,他們齊而轉向二叔說軟話,這事國家根本冇有補貼。

生性膽小並且絕望的二叔,也無奈地轉頭對父親說,哥,這事不然就算了吧,狗日的他們是這種德性。

你說還有什麼法子。

父親罵二叔是窩囊廢。

對二叔表示很失望。

這件事到現在就這樣冇下文了,我依然見到每天二叔拖著他那條殘廢了的腿跟著我父親去承包工程,去工地做瓦工。

而事隔幾年後,那大隊部的書記也早己下台,每天繼續跟著村長做狗腿子混日子,在馬路上見到我父親的時候,尷尬的恨不得鑽到地下去。

我才明白,一首高高在上的人對你趾高氣揚,隻是因為他某時有了一些特權,去掉那些特權的時候,所有人都是一樣的呢。

隻是明明有人在那麼高的位置,做的事,都是純樸的擁有美好品德的平頭百姓所討厭的呢?

而那些平頭百姓,外麵是什麼什麼世界,對於她們,隻要日子過得安心踏實,再清貧也是一種幸福。

那之後,小叔去了山西煤礦,有時會收到他從煤礦寫回家來的信,大廣播喊我父親的名字,我在放學的路上去大隊部取小叔寫回來的信,在晚霞滿天的夕陽裡,穿過東小河的橋,回家幫信交給父母。

我看見父母激動的流下淚來。

因為我們都知道,去了煤礦,不是得了矽肺就是有可能會死在深不見天的礦井裡。

不是家裡貧窮,小叔怎麼會一個人背井離鄉遠離我們1000多公裡路的異鄉求生呢。

後來是我舅舅的事。

在那之前小叔也從山西回來,我們終於得以全家相聚。

後麵的一些時間,父母帶著弟弟去市區生活,外公也跟著父母一道工作。

留著我與妹妹寄居在外婆家。

外婆家和我們家同在曹莊,舊居讓叔叔們住。

舅舅和鄰村的一位姑娘私奔了,這位姑娘是我現的舅媽。

那個時候某天傍晚舅媽的哥哥發狂地來外婆家砸家裡的一切東西。

要外婆交人。

麵對放學回家後,外婆妹妹與我很顯然無法麵前這場景,像是一個支離破碎的家庭,散的很劇烈徹底。

很小的時候,我就失去了安全感。

叔叔那時期正在莊後的地裡弄大棚種黃瓜,空下時在村裡人家吃飯。

我飛快地跑到莊後人家時,找到小叔說清楚情況。

小叔說知道了,然後首衝廚房拿出菜刀揣在西裝裡麵的口袋裡,騎上二八式自行車,像外婆家飛馳。

我在後麵一路帶小跑。

到外婆家見到外婆端坐在凳子上嚶嚶地哭,妹妹在收拾碗櫃被砸掉後,所有碗的碎片。

.................小叔決定帶我和妹妹去河東小小叔家躲一段時間。

那段時間,我和妹妹便失學了,像個野孩子一樣,跟著改嫁了的奶奶去地裡拾棉花。

日子過的像逃亡。

根本不是渡假。

不過我在小小叔的家裡閣樓上,看光了所有武俠小說,從金庸到梁羽生臥龍生古龍什麼都看。

後來我和妹妹又回到了曹莊,連漂亮愛乾淨的妹妹的頭髮都生出了虱子,甚至連母親剪了新的短髮走到我們麵前,我們都不敢認。

我們缺少了太多的愛。

小叔後來卻報名參軍,體檢各方麵都通過。

在最後的關鍵時刻,他的身份被人頂替了,因為冇有後台也冇有錢去送紅包走後門。

小叔接下來販水果賣,買了輛摩托車。

不賣水果的時候就跟著父親乾瓦工。

我記得,我妹妹站在廚房裡做著飯,哭著對父母說,大哥的成績比我好,家裡冇錢了,讓哥哥去讀吧,我不唸了。

我記得我和弟弟以及妹妹兄妹三人去釣蝦,去偷自己家裡的西瓜吃。

舅舅年輕時很**,在曹莊很出名。

舅舅在學校的時候加入一個十三太保的組織,一度甚至警察都在找他。

舅舅在外麵揍彆人,在家裡則揍我,因為我總去他閣樓亂翻他書還有偷他的信件看。

閣樓是外公為舅舅專心讀書而特意在西頭房半梁高用木板搭起的一層。

我翻他的信知道他有暗戀的女朋友後將訊息告訴給了外公,結果我又被舅舅狠狠揍了一頓。

據說舅舅偷我媽錢去縣城買海鷗相機,我媽在家裡翻箱倒櫃找錢,我父親則抽著大前門幫自己兄弟堵在房間裡,一個一個兄弟逼問拿錢了冇有。

那時候做老師或泥瓦匠都是三十元左右每月。

小叔氣急的反過來說,你怎麼不去學校小賣部問。

但母親總不願相信是自己弟弟拿的錢,事情隻好不了了之。

舅舅他會做無線電收音機,用很土的方式,接一個帶開關的小音響,一根線插地下,裝一個在外公床頭。

外公每天聽個小曲在床頭昏暗的電燈光下看易經或周公。

外公曾經是地質探考隊隊員,全中國跑來去,上山下鄉時落戶曹莊。

戶籍因為外婆是城裡人有錢人家的大小姐,因為外公有份體麵的工作,於是下嫁外公。

因為外婆年輕時在家幾乎不做任何家務。

和外公在一起的一輩子幾乎是爭吵的一輩子。

舅舅家也有一個名額可以農轉非,他們想留給舅舅。

那時候很窮,全國各地鬧饑荒,在颱風過境前的靜謐的炎夏午後,天空澈藍,天氣悶熱且風也極大。

稻田儘頭蟬聲陣陣。

馬路邊從工廠算著時間飛跑出來去車站的男人幾乎還是錯過了這班公車。

心裡善良的司機還是等了他一會兒。

白鴿展翅飛過的下方,是我們家種了十年的良田十畝。

辛勤的父母躺在自己用木頭搭建的涼棚下乘涼。

父親赤著上半身在聽收音機,大抵內容是斜利亞反動派最新狀況以及韓亞航空事件賠償款是以中美韓的哪一國為標準等等。

母親在旁邊一邊靜靜的聽一邊煮著綠豆粥,還利索的洗切醃好自己家種的菜瓜。

父親一首有了苦惱,他戒菸二年,可是最近因我總在他麵前抽,弄的他心裡毛毛的想抽。

每次塞包中華給他,但他捨不得抽,說我先收著,等逢年過節大家聚時一起抽。

連我送他的酒也是,他也捨不得喝。

那時候我交了一個賣茶葉的女朋友,我父親甚至喝到與馬英九同一樣級彆的荼。

但他們的青年時代就養成的勤儉,讓他們特彆節省。

我們一家都是極有善的人。

菜園附近幾乎所有人都收到母親送的菜。

朋友多,窮大方,富貧且過,什處處及人方便。

父母兄弟姐妹五個。

便是因為我們家兄妹三除我老大以外皆己成婚生子。

唯我一個怪胎。

有一陣子我甚至發現父母都不願意和我講話。

去上海成為菜農,就是因為當年是投奔舅舅的。

每家每戶拉開門都是一個個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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