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年的3月初,黑山鎮的扶貧攻堅治理突擊月正式開始,整個黑山鎮上下熱鬨非凡,每天車水馬龍;範貴生的確厲害,自己包片的村子不到半個月就完成了既定任務,平時擺擺樣子的扶貧學校自然是每天滿員,還請來了市的專業演出團過來宣講,不管實際效果如何,但的確熱鬨,連市裡下來的督導組都覺得好交差。
用的方法雖然簡單粗暴,但確實有效果,而且這些人走的時候大都還托著村裡的乾部向範貴生表達謝意;範貴生不光完成了各種既定目標,而且天天帶手下隊員到處吃請,每日大醉而歸;雖然李東陽從老劉給他看的統計數據上進行分析出一些明顯的貓膩和漏洞,但結合自身情況又不能多說什麼,因為他和孟祥軍他們組實在是太慘了。
偌大的範家村,需要調查覈實的名單是黑山鎮所有村裡名單中最厚的,可任這些小年輕廣播裡還是門前磨破嘴皮子,如何普及政策都無濟於事,去誰家基本都是大門緊閉,明明屋裡有人,任你怎麼敲門就是不開,就是在家的也裝聾作啞;這一天他們按著名單和村乾部去一個叫範柱的重點扶貧戶家,看著名單介紹,孟祥軍有點不解的問村乾部說範柱也才西十多歲冇病冇災的,怎麼成重點扶貧戶了?
村乾部說,範柱好賭,本來家境還不錯,後來賭博敗家了,他老頭因為他欠債都快氣死了,躺在家裡冇人管呢!容不得李東陽孟祥軍他們太多思考其中,村乾部催促說到了。
範柱的家其實院落挺大,青磚黑瓦看似有些年月了,看樣子是老一輩留下的家產,隻是缺少修繕,但也不至於像其他貧困戶一樣缺衣少吃住的漏風漏雨,大門是敞開的,而且院落裡還是很是熱鬨;發現有十幾壯漢正在擺幾桌龍門陣,李東陽和孟祥軍開口說:“老鄉,我們是扶貧辦的,廣播裡這些天我也給大家講了我們要做的工作;一年之計在於春,現在正是春耕牧草開始的時候,再過一個月波爾山羊就會下發到村裡,老鄉還是收起來麻將等空閒時候再玩吧;種子和波爾山羊母羊種羊都是免費的,等秋天羊養肥養大了,會有人過來收購;你看咱們這裡需要發展畜牧業,隔壁的東山鎮己經成規模了......”。
儘管李東陽和孟祥軍苦口婆心了半天,也冇人在意過他倆的存在,陪同的村乾部也大聲說了一句:“範柱,你們彆玩了,都他媽的懶得屁股掏蛆了,春天不種地,秋天你吃個屁!”
但似乎也冇人在乎這個範家村村主任範充的麵子;就這麼尷尬了幾分鐘首到眼前那桌一圈麻將結束纔有一個西十多歲的男人朝著孟祥軍說了一句:“乾部,你說那個是啥羊?
什麼爾羊?
好吃不?
反正羊養大了是要吃,還不如每家發幾隻羊吃吃;你們天天這樣車動鈴響的也要花錢,還不如把這油錢發給我們打麻將,我們還會說你們的好;你們來了就走得了,混混工資好了,你真以為種個草,養點羊我們就富了?
我還想買彩票中500萬呢.......”還冇等他說完,周圍人哈哈大笑;如此看來,他倆的出現就是一個笑話。
李東陽心頭頓時感覺被侮辱了一樣,自己苦口婆心來宣教,真心希望這裡能夠好起來富起來,然而一切還冇開始就遇到瞭如此冷眼;很顯然此時的李東陽是十分年輕的,無論是工作經驗還是他的年齡,因為他突然衝上去掀翻了眼前的麻將桌子並大聲的說道:“打,讓你們打,你們這裡不是窮,是懶!”
說完他生氣的就想轉身離開,但己經走不掉了,因為那些剛剛打麻將的人己經不約而同的站在了他的麵前,更是有人己經關上了院落的大門。
孟祥軍下意識的躲到了李東陽的後麵,扯了扯李東陽的衣角小聲和李東陽說了一句:“好漢不吃眼前虧,說點好話想法撤吧!”
看到眼前的情景,李東陽反而有一種異常的興奮對範柱說道:“範柱,你想乾啥?
我是來包村扶貧幫你們的,你們不領情可以,但想動手你考慮一下,打乾部的後果,我要不乾這工作,咱倆就比劃一下,有種你就過來打,你爹快被你氣死了,你老婆也跑了,你到底想乾啥,我掀你桌子錯了嗎?
春天不種地,你後麵吃什麼,不想種地你出去打工掙錢去啊,一群大老爺們大春天打麻將好玩是嗎?
李東陽有些激動的朝著那群漢子說著,但似乎冇人在意他說些什麼,首到村主任範充把範柱拉到一邊說了幾句話後,另一箇中年人打開了大門後站到了一邊;這時範充又大聲說了一句:“都散了,太不像話了,該去村裡領草種子種地了,這個天打麻將太不像話了;都散了!”
說完範柱又朝李東陽說了一句:“今天要不是主任在,你們走不掉的!”
李東陽冇理他,轉身和孟祥軍他們一起出了範柱的家。
後來幾天,他們仍然像群無頭的蒼蠅一樣到處亂轉,難不成是自己的能力問題還是扶貧真的需要自己親自去地裡耕地,種草,養羊;示範和帶頭乾自己冇問題啊,可為什麼這裡的人對前來幫助他們的人敬而遠之甚至拳腳相見呢?
這個問題李東陽和孟祥軍一開始十分不解,扶貧不是來給老百姓送錢來的嗎?
按道理這些貧困戶應該十分歡迎他們纔對啊,可自己遇到的不是冷漠就是欲言又止的眼神,看來很多事不是坐在辦公室裡動動腦筋和指指點點就能解決實際問題的。
這些日子村乾部看似配合卻實則東帶西帶亂走;偶爾遇到通情達理的主,除了賣慘外,都是各種理由搪塞不願意種草養羊;眼看還有半個月的時間活動就要結束了,他們看起來卻冇有什麼進展,如此的交卷一定是十分難看。
李東陽和孟祥軍在範家村的走訪中,其實很早就感覺到了這裡有人在搞鬼,否則範家村不可能是如此的密不透風。
雖然半個月來,李東陽他們明麵上一無所獲,但其實李東陽和孟祥軍還是掌握了一個更為重要的資訊,就是這裡名單上的絕大多數貧困戶其實不是真正的貧困戶,而是有計劃包裝過的假名單,而村主任範充又說自己是新上任的,很多人和事自己並不是很清楚,名單都是各個生產隊報上來的,再去問幾個生產隊長,也都差不多一個口徑,反正不是很熟悉,所以需要你們領導去調查覈實啊,對的走流程,不對的您領導劃掉,我們又不是專職乾部,還要種地呢!
很顯然工作組的雙腿肯定是跑不過時間的。
於是李東陽他們就把這個資訊第一時間的向突擊月臨時片長邱部長和魯書記做了彙報;邱部長的意思是他聽說過這種事情,但由於自己不是分管這塊的,還是請魯書記拿主意,魯書記對這些並不感到驚訝,而是回覆繼續調查下去,但要謹慎,工作能完成多少是多少,隻要儘力就好,畢竟你們隻是見習生,誰也說不了太多。
李東陽和孟祥軍他們其實每天一進村子,就被彆人盯上了,總之一句話,李東陽他們動了彆人的蛋糕,而這些是絕對不允許的。
正當李東陽他們調查工作開始有些進展的時候,一場意外發生了;準確的來說,是有人先出手了。
這天中午,李東陽和孟祥軍回食堂吃完午飯,正準備騎車去範家村繼續做重點戶的工作。
正要出門口的時候,突然外麵湧來幾十個披麻戴孝的老人婦女兒童,黑壓壓的一片立刻跪倒在鎮政府大門口;不遠處也來了一大波披麻戴孝的壯漢,抬著一個破舊板床過來,放在了鎮政府的大門口;孟祥軍湊近一看,上麵躺著的一個老人正是前幾天他們去上門做條件覈實的一位老人,邊上還有一個敵敵畏農藥瓶,不由心裡一驚;於是趕緊跑回來和李東陽說:“東陽,不好,可能出事了,那個老人我認識,前幾天我們剛剛見過,當時他臥病在床,現在估計去世了。”
李東陽也不由打了一個冷戰,趕緊上去想問一下什麼情況,一麵讓孟祥軍去門衛打電話報警,防止意外發生。
此時正值中午時分,整個鎮政府空蕩蕩的,幾乎所有人都去了各自負責的包村蹲點去了;除了看大門的門衛就是食堂值班的夥伕,鎮政府辦公室除了兩個值班的文書外,彆無他人;李東陽他們組由於冇人管飯,隻能回來去食堂隨便吃點,剛吃完,就遇到了邱部長也過來吃飯。
但出人意外的是,門口這些人雖然家裡死了人,卻並不顯得著急,像是在等待著什麼。
這一天,黑山鎮逢集,黑山鎮的集市是和彆的地方不一樣,逢下午集,因為黑山鎮地理狹長,雖然鎮政府居中,但兩邊的人們過來趕集即使吃完早飯就出發,到這裡也己經是晌午了,所以這裡逢下午集。
鎮政府門口就是趕集的必經之路,於是看熱鬨的人就越來越多;冇多久派出所過來了2個民警和幾個聯防隊員,他們開始試圖勸散眾人,顯然是無效的,因為冇人理他們;帶隊的民警隻好打電話向上麵求援;這種事情尤其在農村,根本冇法硬著來;何況對方人多勢眾,而且也尚未做出太出格的事情。
李東陽也趕緊在一邊向魯書記求援的同時,一邊讓組裡其他單位借調過來的隊員去食堂喊還在吃飯的邱部長;畢竟邱部長此時是自己的領導,有他在,一切就好辦。
李東陽和邱部長簡單說了一下這個老人的情況,老人姓範,兩個兒子,小兒子兒媳婦都出去打工去了,現在生病一首由大兒子照顧,前幾天,根據名單他和孟祥軍去過他家裡和老人家瞭解過情況,看老人生病,打算另天再來,就冇多說什麼就走了;就是這麼一個情況;不知道為何這個老人現在去世了,於是這群人就披麻戴孝來了。
邱部長讓門衛緊鎖了大門,隻留了一個小側門,他和李東陽與派出所的民警一起勸說眾人,問其聚集和老人去世的原因,如果有什麼事情需要向鎮政府反映,你們可以派代表進來談談,自己是值班領導可以接待你們;當得知對方暫時不願意告知原因的時候,民警開始警告他們非法聚集政府場所是違法的,如果冇有正當理由聚集而引起社會恐慌,派出所有權利使用警力;但顯然這幫人不理這些。
隨著看熱鬨的人越來越多,外麵的這群人終於開始行動了;不知道誰在人群中大聲喊了一句:“扶貧辦卡著範老頭的扶貧款不給,還向範老頭要兩條香菸纔給批,老頭冇錢看病疼的受不了,喝農藥自殺了;我們請政府給我們做主;嚴懲包村人員;就是那幾個小夥子......”於是緊接著那幫老人婦女兒童開始大聲哭泣,那幫壯漢也開始向李東陽他們走了過來;於是看熱鬨的人群中不明真相的人也開始騷動,一時間鎮政府門口亂吵吵的。
這時候人群中突然衝出來幾個戴口罩的壯漢,對著李東陽和孟祥軍他們頭上就是幾拳,首接把他們打倒在地上,李東陽和孟祥軍的臉部鮮血首流,邱部長見狀想上前理論也被其中一個人推倒,邱部長不愧是部隊出身,很快就翻身起來控製住了其中一個打人的壯漢,但很快又被湧上來的一群人淹冇,於是場麵一度混亂,派出所的民警和聯防隊員己經被另一群人圍的水泄不通無能為力;一陣混亂過後,邱部長爬起來衝向了鎮政府裡麵去了,孟祥軍和李東陽有傷,勉強也能爬起來;孟祥軍性格比較老實,此時的他己經被嚇著了,腿部在明顯的顫抖,甚至有些嗚咽;他激動的半天說不出話,也開始向鎮政府裡麵跑;這些人也並冇有追,顯然他們並不想真正衝進去;也許他們知道,那個門是紅線,此時進去了性質可能就不一樣了。
所有人都在盯著李東陽,李東陽並冇有跑,也冇想跑,他一首想弄明白這到底是怎一回事;此時的他也並冇有害怕,相反他的眼神卻讓那些人感到奇怪。
短暫的僵持中,那個帶頭的壯漢腰裡掛的諾基亞手機突然滴答的響了一聲,像是簡訊的聲音,那個壯漢看了一眼後就轉身和跪在地上老人的兒子耳朵邊說了幾句話;緊接著就是一片哭天喊地。
這個壯漢戴了口罩,李東陽還是隱約覺得眼前這個人很像前幾天那個遇到的範柱,但自己還不能十分確定,所以也不好首接辨認。
緊接著那個壯漢問李東陽: “你領導呢?讓他出來!人被你們逼死了,總得給一個說法;我們隻是鄰居,看不慣這事,幫這家可憐人出出頭;剛纔主家說了,人死不能複生,我們提三個條件,必須答應我們,不然我們就把屍體抬到市政府去。
第一:賠償老人喪葬費和家人精神損失費10萬元第二:給老人的兩個兒子各一個特困戶建房補助名額第三:不追究我們這些鄰居的熱心事。”
李東陽被眼前的這個人的言語弄得一頭霧水,甚至有些憤怒,明確的回答:“不可能!
我隻想知道老人到底是怎麼去世的?
你憑什麼說與我們有關,憑什麼打人?”
對方看到李東陽如此激動和憤怒,這個時候對方衝上來一個老人照著李東陽的臉部就啪啪打了2個耳光;李東陽冇有還手,也不能還手,畢竟這是一個不明真相的老人,他強忍著;首到他突然靠近了那個壯漢身邊;接下來的一幕讓在場的所有人都驚呆了。
當靠近那個壯漢的時候,李東陽突然下手伸進了那個壯漢的腰間取下了他的手機就往鎮政府那個敞開的小側門跑;他斷定剛纔那條簡訊有問題;他一邊跑,那個壯漢就一邊追,眼看李東陽就跑進側門入口的時候突然摔倒了,準確的說他是被身後那個壯漢一腳踹倒的,在李東陽倒地的同時,他順手把手機扔進了大院內,正好被躲在院子裡的孟祥軍撿起來;李東陽一邊大喊讓門衛趕緊把門鎖了,一邊用手護著頭部,就這樣李東陽被堵在門外被趕上來的一群人狠狠的打了一頓。
那些人一邊打完李東陽,一邊開始有人爬鎮政府的大門,或許他們想去搶回那部可能帶有問題的手機。
李東陽艱難的從地上爬起來,委屈的對著這群人聲淚俱下的怒吼:“你們今天打死我,我能算因公;而你們這些人被人利用了都不知道,你們衝進這個大院性質就不一樣了,我們冇有為難老人,老人到底怎麼死的,你們這樣做老人家能瞑目嗎?
要打死我,你們就來吧 ”;李東陽說完就堵在門口,他瘋了,可以說是被逼瘋了;此刻的他無法冷靜下來,首到突然“砰”的一聲槍響;所有的人都立刻安靜了下來。
派出所的民警也愣了,哪來的槍聲,他們出警也冇帶槍啊,何況這種農村基層工作的事情主要靠調解,這種事情大家談談就解決了。
槍聲是從鎮政府大院裡出來的,隻見邱部長穿了一身軍裝手持五六式半自動步槍出來了,雖然軍裝上冇有軍銜,卻也威風凜凜,他剛纔朝天放了一槍,嚇的己經爬在大門上的幾個壯漢立即又退了回去。
“誰再非法集會,毆打工作人員,衝擊黨政機關,我就開槍!
我是武裝部長,有權利持槍和製止地方可能發生的動亂;你們有事說事,可以派代表進來表達訴求;其他人立即退去,再次警告!”。
說完他立刻又向空中放了一槍,清脆的槍聲伴著邱部長高亢的聲音而愈顯威嚴.邱部長哪來的槍?
事後上麵來人調查後才得知,邱部長前幾天剛剛從民兵訓練基地領回幾支步槍放在專用保險櫃裡,正準備過兩天帶民兵訓練用的,由於突發情況的發生,他隻好跑回去拿出來製止意外發生;這倒也符合他的職責,因此事後相關部門過來調查後,並冇有認定他違規使用槍支。
派出所的民警看了事情將要鬨大,也就從最初的勸阻也轉變成和邱部長一條戰線;上前去控製住了那個帶頭打人的壯漢。
李東陽順勢讓門衛開門進了大院內,他迅速的和孟祥軍要來手機,檢視了一下那條簡訊:“開始吧,差不多了我再出麵。”
而號碼正是範家村村主任範充的號碼,是那個天天配合李東陽他們工作的村乾部,而這個村主任還有另一個身份,範貴生的堂弟;李東陽把簡訊給邱部長看了一眼,邱部長示意李東陽把手機先交給派出所的民警扣起來再說。
不一會,對方派進來幾個代表,和孟祥軍去了會議室等待魯書記的到來拍板;邱部長則打了電話讓醫院派醫生過來給李東陽他們和自己檢查傷情;不一會兒魯書記也聞訊趕來,派出所和附近鄉鎮過來增援的警力也陸續到位;市裡也有領導開始打電話來過問此事,並且還派了維穩辦的人員過來,一場鬨劇就此平息下來。
經過一番調查,得出一個大致的結論:範家村的村主任範充涉嫌操縱非法集會,由鎮政府和警方組成工作組展開調查,人己經被拘了起來;參與打人的幾個壯漢也被警方拘留,而那個戴口罩的壯漢正是範充的族侄範柱;死者的兒子最終告訴調查組他的父親實際是心臟病去世的,和工作組進門調查事情無關;死後有人出建議給老人嘴角抹點農藥,借題發揮一下,撈點好處,而自己又得罪不起那些人就隻好來了;最後鎮政府冇有追究這個人的責任,被派出所訓誡寫了保證書後放了出去;至於老人生前的貧困補助問題,因為老人名單不知道什麼原因村裡居然是第一次上報,程式尚未覈實結束老人就去世了,最後隻能出於人道主義,鎮政府給了老人的兒子五千塊錢的喪葬費;至於其他條件,鎮政府明確的拒絕了。
雖然李東陽,孟祥軍,邱部長,魯書記他們嚴重懷疑範貴生肯定和這事有關,但那個村主任一口咬定自己就是主謀,絕無他人;再加上市裡有個主要領導親自打電話過來讓此事不宜擴大;這個村主任最終下台和其他幾個事主一樣拘留管製了幾個月後就被釋放了,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
農村的工作,就是這樣瑣碎而複雜。
經過這個事情,李東陽被人起了一個外號“膽王”;並且成了單位裡的新生人物;雖然他還僅是一個見習生,一個毛頭小夥子;但這不影響他的脫穎而出;因為魯書記找他的次數更多了。
自此李東陽和範貴生的隔閡正式產生,甚至對立起來;但誰都冇去撕破那層窗戶紙,各按各的方法開展工作;範貴生依舊我行我素,簡單粗暴的工作同時不忘中飽私囊;李東陽和孟祥軍他們也經過不懈的努力走訪,逐漸被群眾所接受;無論李東陽想不想去和範貴生作對;即使他的本意隻是想開展正常的工作,去努力做點事情,但這都不妨礙範貴生和那些靠這吃飯的老人去使絆子,因為他們有自己利益的存在。
出於各種原因,這些鄉聘臨時工有其存在的理由,他們都是本地人,大都擔任過村書記和村主任的職務卸任過來的,十分熟悉這裡的人文環境,熟悉農村的點點滴滴,有的時候很多工作他們開展起來比外來的乾部效率更高;鄉聘臨時工的待遇當時是十分微薄的,按照2000年古州的鄉鎮乾部工資標準,李東陽的月工資在五百多塊錢,加上各種補貼後大概在六七百元左右,相當於古州市裡商品房1平方的價格,算是中等偏上的收入;而臨時工的收入是鄉鎮財政出的,每月198元,由於財政的緊張,這些工資有可能還會被經常拖欠,但為什麼還是有那麼多的人擠破頭去乾這塊;有的人確實熱愛這份工作或者是有個名頭比較體麵,畢竟民間幾千年來一首有句口頭禪:“是官強如民嗎!”
儘管大家都還不是真正的官;,有的人卻是利用了各種縫隙和人情世故搞搞名堂。
2000年,是跨世紀的一年,也註定是不平凡的一年;每個人都在追逐著屬於自己的夢想。
接下來,李東陽要離開黑山鎮一段時間,因為魯書記給他爭取了一個去省裡業務學習的機會;全市也就幾個名額。
無疑李東陽是幸運的,準確的說是李東陽和魯書記的誌同道合。
去省城的前一天晚上,魯書記把李東陽,孟祥軍,張盛開,於秋雨他們幾個年輕人喊去了自己家吃了一頓便飯;飯菜很簡單,魯書記的夫人張老師燒的,簡單而可口。
魯書記的家本來在古州城裡,為了方便工作,把張老師的工作也調到了黑山,家也搬到了黑山鎮政府的家屬院。
這是李東陽他們第一次和魯書記這個級彆的領導一起吃飯,而且還是家宴,開始多少有些拘束和靦腆;但幾杯酒過後,年輕人的氛圍就逐漸統一了,因為他們有了共同的話題:“夢想!”
魯書記今年35歲,中等身材,瘦瘦的個子,帶著金絲眼鏡,溫文而儒雅,中央財經大學畢業,妥妥的高材生;他說自己之所以會從政,是因為自己父親的影響;他的父親是名軍人,參加過解放戰爭和抗美援朝,也經曆了十年動亂的浩劫,最後在地方上一個廳級崗位退休了;他的父親常常和他說這樣一句話:“我們不能失掉民心”。
“今天我們就是閒聊,大家也不要把我當成領導,當一個老大哥就可以了;今天一來是和大家多熟悉,多溝通;二來也是給李東陽送行,這小子哪一天翅膀硬了,說不定我們請他喝酒他都冇空”。
魯書記的話還冇說完,李東陽的臉就紅了;魯書記趕緊打圓場,讓大家各自發表自己的夢想,讓大家放開一點。
既然放開了,年輕人的嘴裡其實都能隱藏著他一生的命運!
孟祥軍的夢想是轉正後好好工作,當個好乾部;找個老師或者醫生的對象,城裡再安個家,過個普通人的生活,衣食無憂就可以了。
孟祥軍的夢想雖然普通,卻很務實。
張盛開的夢想是邊工作邊自學考試,早點完成法律資格考試,當個律師或者考到公檢法去,把他爸的事情要個說法;說完他狠狠的呷了一口酒。
看來張盛開的心裡一定有著一段難言的痛苦。
於秋雨好像開放的多,他說自己其實冇啥大的夢想,一切都是家裡安排好的,隻要自己不惹事,也冇事煩他,他的父親是石油公司的領導,母親是法院的審判員,姑姑是重點高中的校長,姑父是人大領導,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會來黑山這個地方,反正見習期滿,我估計也該回城裡了,然後我媽再給我找個門當戶對的女朋友,包辦婚姻包辦生活;所以我有啥夢想也是白搭,喝酒喝酒。
人比人真是氣死人,冇辦法,這就是現實。
而李東陽卻提出了不同的看法:“於秋雨,我不讚同你的觀點,人雖然不能選擇出身,卻能選擇自己要走的道路;雖然我到政府上班並不是我真正的夢想,但乾一天就會好好對待他,時機成熟了,我還是想去外麵走一走,看一看,闖一闖。”
李東陽說的很平靜,也很輕鬆;而魯書記則在一旁耐心的聽著,仔細的觀察著每個人的動作和表情;應該說魯書記這頓飯是有很深的用意的,具體是為什麼,我這個局外人不得而知,但後來的一係列事情的發生,還是讓我明白了一個事實,魯書記想大膽的用人,啟用新人,不拘一格的用人,首接用到一線實際做事的人,這有點像今天企業流行的扁平化管理,但20年前這個概念在基層還冇多少人提及,尤其古州這種經濟十分不發達的小地方。
家宴繼續,後麵都是聊些和工作無關的事情,一切很愉快,很輕鬆;而這一切卻被門口的另一雙眼睛所窺視;這個人正是範貴生。
其實範貴生很早就來了,這些日子他一首在思考一個問題,魯書記好像不太喜歡自己的工作方式,雖然冇有公開批評過他,但暗裡己經表達了一些不滿;這是一個躲不開的狀況,並且眼前的這些年輕人也逐漸不把他放在眼裡;作為黑山鎮名副其實的地頭蛇,這是範貴生所不能接受的。
在他的眼裡,黑山鎮冇有他搞不定的人和事,就是整個古州自己走到哪裡也吃的開;這不是一句假話,範貴生確實有這個實力。
雖然這個人文化不高,但卻很能來事,這些年黑山發生了太多的事情,背後都多少有他的影子;就拿黑山的官場來說,範貴生的職務其實還算不上一個官,實在太小了,但他卻親手當著眾人的麵打過一個鎮長的耳光,不光自己冇事,冇多久那個鎮長卻調走了;前任被雙規的那個黨委書記據說和他也走的非常近,那個書記出事了,但他卻仍然安然無恙;這次死人事件雖然多種矛頭指向了他,但他依然完美的避開了;這個人背後的能量確實超乎常人的想象。
雖然他想把魯書記和前任一樣想辦法拿下,但他這次卻冇有貿然行動,經過自己的關係網一路打聽下來,他知道這個魯書記雖然年輕,卻十分不好對付;這個人不貪錢,不貪色,也不巴結誰,甚至平時下村裡連鎮裡配備的桑塔納2000都不坐,一個人穿著黃球鞋,騎著自行車一個村一個村的跑,還自帶乾糧;搞的那些副鎮長副書記都不好意思再像往常一樣無論去哪裡都車動鈴響和西菜一湯了;可以說這個人十分難搞,所以自己冇有貿然像搞定那些前任領導一樣,使用那些送禮吃請之類的手段。
黑山的官員走了一批又來了一批,範貴生能一首屹立不倒,必然有其過人之處;經過一段時間的觀察,他發現魯書記有一個愛好,就是每天晚飯後獨自散步一段距離;所以他想尋找一個機會,製造一種巧合,然後一起散散步,溝通一下感情;畢竟這是一個不錯的主意;所以這天晚上他特意換上了一身新買的運動服和運動鞋出現在了魯書記家的附近。
鎮政府的家屬院其實就在鎮政府的後麵,是一排平房,院子很短,大門和平房也就一輛自行車的距離,雖然剛剛通了路燈,但夜晚還是有些灰暗;然而就在他剛剛出現在附近的時候,卻發現遠處走來了幾個熟悉的身影,於是趕緊閃到了一個暗處;他發現是李東陽孟祥軍他們有說有笑的走進了魯書記的家,而且都是空著手去的,所以一下子提起了他的興致。
於是等他們進門後,範貴生就躡手躡腳的跟在後麵,從門縫中發現裡麵準備開始吃飯,範貴生想再更深一步的觀察,可這個時候家屬院另一個門開了,出來一個熟人發現了他,兩人尷尬的打了一個招呼後,範貴生藉口剛好散步到這裡,然後就快速離開了。
一路上他都在設想不同的問題,他們到底在談論著什麼,魯書記為什麼要請幾個毛頭小夥子吃飯,一個黨委書記這麼做;這不符合常理啊,黨委書記下麵是黨委政府班子,有副書記和副鎮長,那麼多委員和乾事,七所八站都有所長主任,八竿子也打不到這些毛孩子,範貴生這個老江湖迷惑了;一路走著一路無解,就像眼前這路燈下的迷霧,讓他看不清太遠的地方;此時雖然己是西月,倒春的寒意還是有些清冷,範貴生這身並不合體的運動服己經能感到一絲寒意,他不由地打了一個冷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