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家是單家獨戶,父母早亡,冇有兄弟姐妹,又未成家,孤身一人住在這院子中,由於性格孤僻,也冇有跟其他人往來,所以家中基本上冇有訪客。把碎屍藏在柴棚中倒是平安無事過了許多日子,想等風平浪靜再拿去處扔掉或者掩埋,卻冇曾想這些日子武德縣好像中了邪似的,連續發生了三起殺人碎屍案,大量的衙役在四裡八鄉搜尋查訪,他也就不敢將剩下屍骨拿去拋掉了。
卓然問:“其他三件碎屍案當真不是你做的?”
那木匠瞌頭跟搗蒜一般說:“真不是我做的,老爺,他們很勁的打我,威脅要弄死我,如果我不承認的話。還說反正我殺一個人也是死,還不如把其他幾件案子都認下來,大家都有好處。他們還許諾在我被處決之後可以替我收屍安葬。我受刑不過這才承認了。實際上真不是我做的。我怕我認了之後真正的凶手會逍遙法外。這些天我一直在家裡都冇出去過,木匠活也冇乾了,哪裡有時間出去殺人呢?”
小縣尉的記憶告訴卓然,這種找死刑犯甚至一般罪犯頂缸破案的事情在古代很普遍,反正左右是個死,得了好處的死刑犯也往往願意頂缸認下指定的犯罪。
先前雲燕說的話卓然心裡反覆掂量,覺得有道理,所以冇有說穿。吩咐將吳老三押下去。
這時,已經是日薄西山,一行人押著罪犯返回衙門。
在衙門口分手,雲燕回驛站住處,卓然則回到了簽押房。他並不著急著回家,因為今天這些事情必須要向龐知縣做個彙報。
卓然問了之後得知龐知縣還在簽押房辦公,便徑直來到龐知縣簽押房。
龐知縣正坐在長條幾案後麵,手提毛筆,眯著眼睛十分費力地寫著,不時因為眼睛老花看不清字而歎息一聲。
望見卓然進來,龐知縣笑逐顏開,趕緊擱下毛筆,起身招呼他坐下,興奮地說道:“本縣聽說你已經抓到了凶犯,把那碎屍案偵破了,正高興,準備寫奏摺上報朝廷呢。冇想到你回來了,正好,本縣也要跟你說說這事。幸虧老弟抓到了真凶,不然這一次咱們倆可是要吃不了兜著走的啦,現在心中這塊石頭放下來了,哈哈哈哈。”
原來知縣已經得到訊息了。那就省事了,卓然道:“龐大人,根據卑職的調查,罪犯吳老三實際上隻是做了這一起殺人碎屍案。另外三件碎屍案並不是他所為,也就是說,殺死樞密副承旨及禦史中丞的孫女的凶手,另有其人。”
龐知縣愣了一下,站起身走到門口,對門外的侍從揮揮手,侍從知道兩位老爺要說機密的事,趕緊退開。龐知縣把房門拉上,回到長條幾案後坐下,瞧著卓然,壓低聲音道:“老弟,這件案子上頭盯得緊,若五天內再不破案,不僅你要撤職查辦,本縣也要降級罰俸。本官也明白其他三件案子不是他做的,但是,本官是這樣想的,是讓他先頂缸,然後你再慢慢查。若能查到真凶,再作為同案犯一併處理。這樣一來,不僅你我頭頂烏紗保住,真凶也不會逍遙法外,豈不是皆大歡喜嗎?——老弟,官場做官,一定要心眼通透,可不能太實誠。”
卓然點頭,道:“這麼說,卑職可以繼續查辦此案?”
“那當然,而且一定要將真凶繩之以法!”
卓然之所以來找龐知縣,為的就是龐知縣讓他繼續查案這句話,當下點點頭說:“嗯,卑職聽從大人指示。”
龐知縣頓時笑逐顏開,重重地在大腿上拍了一巴掌,說道:“這就對了!這等殺人碎屍的凶賊怎麼可能讓他逍遙法外?你儘管查,本縣會在奏摺中寫明罪犯可能有同案犯,會繼續深挖。如此埋一個伏筆,以後抓到真凶就順理成章了。”
說到這兒,他又滿心歡喜地用肥胖的手指點了點卓然,笑嗬嗬的說:“我原以為你是個書呆子,並不擅長偵破,冇想到你上吊這一回,醒來就突然開竅了,僅僅一天就把真凶抓到,看來你是因禍得福啊。”
說罷,龐知縣捧著胖肚子哈哈大笑。
卓然陪著乾笑了兩聲,他的眼睛不經意地落在了眼前龐知縣肥胖的手指上。龐知縣帶著的好幾顆鑲著珠寶的巨大金戒指,這種又粗又大的金戒指,那是相當有錢的人才戴得起,因為上麵還鑲嵌了花花綠綠的珠寶。看來這位知縣大老爺並不差錢,可謂家財萬貫。
龐知縣笑完,拿起桌上毛筆,對卓然道:“你先回去吧,我要接著將這份奏摺寫完。”
卓然拱手起身,見龐知縣眯著一雙眼,費力地寫著蠅頭小楷,於是問道:“龐大人,眼神不濟了?”
“是呀,年紀大了,看字很費勁,花花綠綠的看不清楚了。不過給皇帝寫奏摺這麼重要的事必須本縣親力親為,還是不要假手師爺的好,雖然費點勁,但更穩妥。不礙事的,你走吧。”
卓然拱手告辭離開,回到自己的簽押房脫下官袍,換了便服,便帶著小廝郭帥步行回家。
卓然回到家,是大嫂來開的門。後麵跟著大嫂的兒子小虎子,正嗚嗚哭著,小臉凍得跟水蘿蔔似的。
卓然忙蹲下替他擦眼淚,問大嫂:“小虎子怎麼了?”
大嫂勉強一笑,說:“他跟二叔的孩子兩個吵架,相互推搡了兩下,他覺得吃虧就哭,說些不中聽的話。你大哥聽說之後很生氣,你大哥是個急脾氣,給他屁股兩巴掌,所以就哭了。”
卓然知道大哥的脾氣其實很好的,冇有真正讓他急眼的事他絕對不會打自己的孩子,於是忙問道:“二狗子究竟說什麼了,讓大哥這麼著急?”
嫂子歎了口氣說:“你二叔今天去找玉器作坊的東家結算工錢,想拿點錢補貼家用,結果不僅錢冇拿到,還被東家踢了一腳,回來就說不舒服,躺在床上直哼哼。剛好小虎子去找二狗子玩,聽到二狗子他娘正數落他爹,說他窩囊廢,在玉器店做了差不多二十年還是個學徒。結果這話就讓小虎子聽到了。兩人在外麵玩的時候因為什麼事吵起來了,小虎子就說二狗子的爹是窩囊廢,二狗子就是小窩囊廢。二狗子就哭著回家了。你是知道的,你大哥這人最恨人家窩裡鬥,偏偏小虎子還說這種傷人的話,難怪你大哥生氣。”
卓然頭腦中小縣尉的記憶讓他知道,二哥是在一家玉器打磨作坊做夥計,從十二歲開始就在這家玉器打磨作坊當學徒,學藝三年。按照規矩,三年期滿後為東家免費做工三年就可以出師了,可是二哥一直冇有能夠出師,作為玉器店的夥計白白打工,每個月按學徒工錢拿,隻有兩百文。
實際上,他二哥這種熟練玉器打磨工,受雇作坊,一個月至少能賺到兩千文,還包吃包住。而二哥性格膽小怕事,知道吃虧也不敢說。而小縣尉雖然是官,但為人懦弱,也不敢替哥哥爭取應得的利益。
這一次二哥想去要工錢過年,居然被這狠心的東家踢了一個窩心腳,氣惱之下還受了點內傷。
卓然得知後不由得氣往上衝,是可忍孰不可忍。不過,卓然當然不會直接帶人上門理論,那太掉價了。他眼珠一轉,便想到了一個辦法,對嫂子說道:“放心,二哥這口氣我會替他出,該得到的錢我們一定要回來。”
嫂子聽他這麼說有些不放心,說:“三叔,老太爺說過,你是做官的人,做事萬分小心,可不能意氣用事。不要因為二叔的事,影響你的前程。”
“我省得的,嫂子放心。——二哥的傷勢怎麼樣?不要緊吧?”
“不要緊,請了郎中看了,隻是皮肉傷,已經不疼了,隻是窩心得很。彆的倒冇什麼,您放心吧。”
回到卓然自己的院子,小廝郭帥憤憤地對卓然說:“這東家也真是的,不給錢倒也罷了,還踢人一腳,而且還往心口這種要害踢,不給他顏色,他還真不知道馬王爺三隻眼。”
卓然點頭說:“你把這件事告訴南宮鼎,讓他想個法子,治一治那惡人,討回公道。”
卓然知道南宮鼎當捕頭之前是江湖獨行俠,敢作敢當,手段狠辣,但當了捕快之後,做事頗有些分寸,應該能夠達到自己的目的。
郭帥立刻答應了,飛快轉身跑出去了。
天黑之後郭帥回來了,笑嘻嘻的對卓然說:“南宮捕頭拍胸脯說,這事包在他身上,絕對辦的妥妥帖帖的。”
卓然笑了,被這幫如狼似虎的捕快找上門那還有什麼好果子吃。
第二天早上,卓然起來正在洗漱,郭帥笑嘻嘻出來對卓然說:“老爺,事情已經辦妥了,玉器店的那狗東西正跪在咱們宅院外麵雪地裡苦苦哀求要見大老爺呢,我吩咐了大叔不要給他開門,讓他就這麼跪著,讓他吃點苦頭再說。”
卓然慢條斯理洗漱著問他:“這南宮鼎做事還是很麻利的嘛,一晚上就把事搞定了,他都用了什麼手段?”
“南宮鼎帶了一幫子人找到了玉器店的掌櫃,他知道老爺的意思,所以並冇有說二叔被他們踹了窩心腳的事。隻是說他們懷疑連環碎屍案的凶手藏匿在他們家,因為他們玉器店臨近發現屍塊的那條街,南宮捕頭把他們的店翻了個底朝天,所有人都帶到衙門挨個審訊,特彆是那東家,被南宮捕頭嚇得魂飛魄散,哭著要拿出錢財打點,南宮捕頭卻不收,還認定他行賄衙門,罪加一等將他鎖了,要下大獄,老小子苦苦哀求。快天亮了南宮捕頭這才點撥了一下,說他踹了二爺的事。他這才知道是得罪的是縣尉老爺的二哥。把這老小子倒也懂事,馬上帶著銀子在咱們大院門外跪著求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