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有一句俗話,叫做朝中有人好辦事嗎?”
朱祁鈺想了想,才說出這一番話。
“身為武將者,必須要和中樞重臣關係融洽,方能安心於沙場爭伐之事。”
“田忌,白起,樂毅,廉頗,李牧,章邯,檀道濟,嶽飛之所以被排擠,被殺害,都是因為在皇帝身邊無得力之人幫他們說話導致”
“所以王驥和王振交好,孤其實可以理解。”
朱祁鈺這是在展示他的政治智商。
在明朝曆史上,武將想要有所作為,都必須巴結朝中權臣。
明朝能夠在戰場建功立業的名臣名將,均能與影響皇帝的權臣、太監搞好關係。
像王驥與王振關係不錯,王越與汪直關係不錯,王守仁與張永關係不錯,胡宗憲與嚴嵩關係不錯,戚繼光與張居正關係不錯。
“如今我大明正是需要將領們殺敵報國之時,若是追究王驥和王振的過往,隻會讓將士們寒心。”
“若是如此,非國家之福!”
朱祁鈺知道,士氣很重要。
明朝勳貴武將,已經在土木堡損失慘重。
要是再把王驥給收拾了,那麼文臣就會比武將更高出一頭。
為了避免明朝太過以文禦武,就算王驥是朱祁鎮心腹,朱祁鈺都必須保下王驥。
隻不過這種人,就算不殺,一輩子也不可能再能夠進入到權力核心,更不可能踏入京師半步。
朱祁鈺還記得,原本曆史上可是有一票武將參與奪門複辟。
武將之首的石亨,名將張玉之子張軏張輗兄弟,宦官曹吉祥,會昌伯孫繼宗,靖遠伯王驥,左都禦史蕭維禎,右都督孫鏜和董興,都督同知衛潁、劉深,錦衣衛帶俸指揮僉事曹欽,錦衣衛指揮同知劉敬、指揮僉事門達等人。
因為於謙改組京營,兵部掌握了軍權,五軍都督府的將領被文官全麵壓製。
所以武將們纔想著通過迎立朱祁鎮複辟,獲得從龍之功,拿回本來屬於他們的軍權。
奪門之變,可以看做是一些野心家的政治投機,也可以看做是一場文武之爭。
隻不過雖然武將們成功把朱祁鎮再一次扶上皇位,奈何石亨等人後來得意忘形,又被朱祁鎮給打壓,連累整個武將係統徹底被文官們壓在了身下。
而且考慮到湖廣乃是天下糧倉,朱祁鈺也不希望湖廣再遭兵災。
蘇湖熟天下足,雖然指的是蘇州和湖州,可隻是兩個州是不可能真的供應全天下的口糧。
長江中下遊,纔是大明的糧倉。
“過往王振專權,群臣為了保全自己,不得已向王振低頭。”
“孤其實能夠理解。”
“要是得罪王振,怕是頭上烏紗帽不保,又怎麼能夠為民請命,乃至造福百姓?”
朱祁鈺這話一說出口,在場重臣都是羞愧的低下了頭。
他們這些人,或多或少都有獻媚王振的舊事。
就連身為都察院長官的王文,都曾經向王振下跪。
“如果討好王振的就要革去官職,隻怕我大明朝堂將為之一空,也就不用說什麼抵禦瓦剌,保家衛國了。”
“所以孤在這裡頒佈一道命令,非有大奸大惡者,非有禍國殃民者,就算有巴結王振的,一律赦無罪,不可再言!”
朱祁鈺這是不想把事情擴大化。
“孤常以唐太宗為榜樣,今天學的也就是唐太宗。”
“玄武門之變後,唐太宗不計前嫌,以全麵和解之策,方使得原本水火不容的秦王府,和東宮、齊王派係不再爭鬥。”
“因為唐太宗的寬宏大度,所以原本他的敵人,都儘心儘力為大唐添磚加瓦。”
“魏征、王珪、薛萬徹、馮立,這些原本東宮心腹,後來可都是被李世民所重用。”
朱祁鈺深知,成大事者不拘小節。
而且一個上位者,就要有不計前嫌、海納百川的寬廣胸懷。
攜冤報仇、睚眥必報,可以是市井之徒,而不能是上位者,還是一國君王。
“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
“孤監國大明,就要以江山社稷為重,而不是黨同伐異!”
“古人言君父,天下臣民事君如父,那麼君主就要引導臣民,教導臣民。”
“巴結王振,不過是被逼無奈,隻要願意悔改,也冇有罪大惡極的,孤願意給一次改過自新的機會!”
朱祁鈺這番話,讓重臣們汗顏。
“攘外必先安內,安內便是上下一心!”
朱祁鈺這是為了社會不割裂,是為了整合力量抗擊瓦剌接下來的入侵。
要是對於王驥逼迫太過,說不定他會鋌而走險。
要知道,王驥戎馬一生,在軍中威嚴很高,門生故吏遍軍中。
軍隊不能亂,這是朱祁鈺的底線。
“湖廣乃是我大明錢糧的根基之地,不能亂,尤其是這個時候更不能亂。”
“孤需要一員大將鎮守湖廣,免得苗亂死灰複燃,免得湖廣再起封煙。”
朱祁鈺的說辭,讓人無法反駁。
“臣附議!”
於謙站了起來,對著朱祁鈺重重一拜。
隻不過除了於謙外,再無其他重臣開口。
因為王驥的過往,實在牽扯太多。
用王驥,讓人不放心。
不用王驥,大明現在缺的就是能戰善戰之輩。
“臣有一言,還請殿下定奪。”
“臣以為,王驥和他手下的大軍,朝廷不可混為一談。”
“王驥,隻是王驥。”
“他手下的大軍,一直都是我們大明的軍隊!”
於謙說得斬釘截鐵。
“妙!”
王直為於謙喝彩。
今日能夠進入內閣議事的,每一個都是人中龍鳳,都是時代精英。
在聽了於謙的話後,王直參透了其中玄機。
於謙這是想把王驥和他手下大軍分隔開來。
保衛京師這一仗,王驥不用北上。
然而王驥手下的軍隊,都有過沙場血戰,都是百戰餘生的勇士。
這樣的鐵血之師,大明不能不用,還必須重用。
“湖廣苗變結束不久,朝廷可以派一員大將前往,接替王驥坐鎮地方。”
“如今南軍北上勤王,勢必會導致南方一帶防務空虛。”
“而之前閩地鄧茂七聚反叛朝廷,雖然被官軍鎮壓,但仍然不得不防他的舊部捲土重來。”
於謙忍不住歎息一聲。
自從仁宣之治過後,大明內外都不安穩。
外部,也先整合瓦剌過後,對大明虎視眈眈。
內部,一些無能官吏上位,與民爭利,導致叛亂此起彼伏。
於謙說的福建民變,乃是明朝開國以來最大的一次農民起義。
因為地方官府征收稅賦上和百姓產生矛盾,沙縣傭戶鄧茂七聚眾起義,短短一年時間就聚眾達百萬。
這次民變席捲了大半個福建,還波及浙江、江西。
控製八閩,三省震動,就是對這次民變的描述。
明廷驚慌失措,先是調動南京、浙江、江西等地十餘萬官兵,都冇能鎮壓下去。
最後不得已,隻能派靖難名將陳懋統帥蒙古騎兵和京營五萬人南下。
陳懋也是一麵強勢鎮壓,一麵施以恩惠,才把這場席捲三省,涉及百萬人的叛亂給平定下去。
朱祁鎮當皇帝的時候,明朝在北方和瓦剌大打出手,在西南發動三爭麓川,在東南平定閩浙民便。
三個方向,三場惡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