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息民怒方法確定。
大殿的寒意又重了幾分。
初次君臣奏對,便誅了三人九族。
管中窺豹,當今新皇陛下,絕非寬容仁厚的君主。
接下來的討論。
就是劃撥錢糧救災。
而在場的諸位閣老,對於國庫那老鼠都不願意進的場麵,仍是曆曆在目。
錢糧,從哪來?
“陛下。”
何閣老站了起來,顫顫巍巍上前兩步,躬身行禮。
頓時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何閣老有何事啟奏?”
朱由檢深深看了他一眼,想起閹黨的成員名單,緩聲道。
是忠?
是奸?
“這場大雪,對於關內農家是喜事,而對關外災民來說,將是生死難關。”
聞言。
眾閣老眉頭一皺。
這場大雪。
不能再稱之為祥瑞了。
失掉這一喜。
今夜的奏對,又要多出不少波折。
何閣老又前進一步,朗聲道:“按欽天監計算,至少需要百日時間,天氣轉暖,災民才能返回薊遼,重建家園。
今年大雪又出奇的大,出奇的多,至少要搭建結實房屋數萬,乃至十萬,用以安頓災民。
僅此一項,需要百萬兩白銀。
有了住,吃當然少不了,一日三餐,按國朝賑災標準,筷子要能立在粥碗裡,每人每天要一斤糧食,百萬人,就是百萬斤糧食,百天,就是一億斤。
以京畿附近的糧價,一斤糧食三文錢,一億斤,就是三十萬兩白銀。
可災時的糧價,因為恐慌、調配,和糧商發國難財等原因,較之平時,至少要上漲三倍。
這一項,怕是也需百萬兩白銀。
有了住,有了吃,取暖的問題就小了很多,僅需要夜裡燃燒煤炭,按五個時辰,也就是說需要十斤煤炭。
每個房屋一天消耗十斤煤炭,十萬房屋一天就是百萬斤,百天,就是一億斤。
京畿之地的煤炭價格,百斤一錢三,一億斤,也就是十三萬兩白銀。
不過,這要求那些晉商不從中作梗。”
不作梗?
這怎麼可能?
商人逐利。
西山的晉商是代表中的代表。
在這個時間,這個節點。
一億斤煤炭,冇有三十萬兩白銀,都算晉商違背祖訓。
眾閣老心中腹誹不已。
“解決掉上述三個重要問題,其餘的零碎,再有個二十萬兩白銀,就差不多了。”
何閣老一躬到底,沉聲道:“陛下,劃撥錢糧總值不能低於二百一十三萬兩白銀,請君聖裁。”
“何閣老可知國庫存銀?”
朱由檢眼底閃過一絲滿意之色,但不動聲色道。
忠奸尚且不論,能臣是算得上的。
“九萬五千九百五十九兩五錢九十五文。”
何閣老不假思索答道。
雖說戶部之前一直是閹黨的自留地,但國庫存銀數量始終被他盯著。
一文不差。
這數字。
眾閣老不由得抬頭看向禦階旁,那垂首站立蒼老不堪的身影。
要說不是故意的。
鬼纔信。
九五!
還挺會玩。
魏忠暗暗叫苦,這是“義子乾兒”的主意,說是為新皇賀。
現在,義子乾兒喪身火海了。
餘鍋,隻能自己背了。
沉默。
“國庫存銀,與救濟錢糧而言,無異於杯水車薪!”
朱由檢彷彿冇有察覺到臣子們的異樣,繼續問道:“何閣老可有應對之策?”
“回陛下,錢糧來源,無外乎開源節流,開源,臣暫無想法,節流上,臣有些愚見。”
“但說無妨!”
“遵旨,臣以為,停發國朝全體文官吏俸祿百日,共赴時艱,應能得來十三萬兩白銀。”
此言一出。
眾閣老陷入了呆滯。
怎麼敢?
他是怎麼敢的?
這要是傳出去,朝野上下,能把何閣老撕個粉碎。
何閣老全然不覺同僚的驚詫,自顧自道:“而剩下的兩百萬兩白銀,臣以為,靠向朝官尋求募捐,朝官們隻要願意敞開傢俬,大抵是有的。”
瘋了!
真是瘋了!
眾閣老嘴角瘋狂抽搐。
先前一策,得罪天下文官。
又來一策,得罪滿朝文武。
冥冥之中。
眾閣老似乎看到了無數參何閣老的奏摺,如雪花般送入京城。
朱由檢察覺到不對,認真看向了何閣老。
隱約地。
感知到一絲死意。
這是在一心尋死?
“不可!”
韓閣老起身,怒聲道:“國朝官員俸祿之低,本就是曆朝曆代之最,僅勉強能養活家眷!
停發百日俸祿,簡直是在逼地方官員及其家眷去死!
屆時引起軒然大波,甚至會動搖國本!
而讓滿朝官員,捐贈高達兩百萬兩白銀,更是荒唐、可笑至極!
似何宗彥這等,心懷叵測之徒、奸佞妄言之臣,臣恨不得一劍斬之!”
“哈哈哈。”
何閣老大笑出聲,甚至笑出了眼淚,注視著怒不可遏的人兒,譏諷道:“敢問韓閣老,“奸”字怎麼寫?
是一個女字加一個乾字,我何宗彥到現在還是一個糟糠之妻。
就在昨天,韓閣老你在知天命之年,迎娶了第九房姨太太,轟動了全京城。
這“奸”字,怎麼也輪不到我何宗彥頭上!
停發國朝文官吏百日的俸祿,這些地方官員和家眷,是死的了,是死不了,你,我,整個大明的臣子,都清楚!
兩百萬兩白銀,若是陛下允許,讓我帶人去抄家,僅你韓閣老一家,湊不到這個數!
我,何宗彥的人頭及九族的項上人頭甘願奉上!
韓閣老,可敢做下君子協定?”
兩大閣老正麵對抗。
葉首輔下意識地看向了龍椅,瞄了一眼迅速低下了頭。
那麵無表情的龍顏,莫名地使他心安了。
方次輔和劉閣老,站在原地目瞪口呆,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樣。
“瘋子。”
韓閣老氣勢一落,索性轉身麵向禦階,振聲道:“陛下,臣有一計,可解救災錢糧之難。”
“說!”
“陛下初登基,天就降下瑞雪,來年必是豐收年,依臣之見,不妨把明年的賦稅,放到今年收。”
韓閣老急智之下,仍能在臉上浮現出悲天憫人之色,愁苦道:“國朝時艱,隻能再苦一苦百姓了!”